讓甄家人出面?他們勢力大,只要肯開口,趙駒總得給幾分面子。”
見汪德海悶不吭聲,馮軼的火氣更盛,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事到如今,全是因為你聽了甄家人的命令,非要對林如海下手!
若不是你急著幫他們除掉眼中釘,咱們怎會惹來趙駒這尊煞神?”
鄭鐵山也想起前因後果,跟著附和:“說得極是!若不是你急著對林如海動手,咱們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當初我就勸過你,林如海是巡鹽御史,動他等於打朝廷的臉,你偏不聽!
現在咱們都要被抄家滅族了,甄家倒是出來管管啊?!”
兩人話音剛落,其他幾家的人也紛紛附和,幾乎是指著汪德海的鼻子斥責。
汪德海被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雙手死死攥成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他何嘗不想讓甄家出面?
可今早派去送信的人,哪能這麼快回來?
況且,誰知道甄家是不是早就把他們這些棋子丟擲去了?
等屋裡再度安靜下來,汪德海才啞著嗓子開口:“我記得先前的情報說,林家女也跟著南下了?”
在場眾人一愣,臉上都露出疑惑,隨即心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汪德海無視眾人的詫異,繼續說道:“既然趙駒先前在淮安丟下船隊,先來了揚州城,那有沒有可能,林家女現在還在船上?”
聽到這裡,方澤安再也按捺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子,語氣帶著幾分警惕:“汪家主,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他的態度算不上恭敬,汪德海卻只看了他一眼,沒計較。
畢竟他此刻已激起眾怒,沒必要為這點小事激化矛盾。
汪德海沉吟片刻,緩緩道:“看勇毅侯這架勢,是不會對咱們手下留情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找上門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你到底想幹什麼?”
馮軼忍不住追問,總覺得汪德海的眼神透著股嚇人的狠勁。
汪德海臉上閃過一絲狠辣,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咱們在揚州城外邊有人,剛好去把林家女劫走!然後跟林如海和趙駒談判!
就說咱們都是聽了甄家人的命令,只要他們放咱們一馬,不管是交罰銀還是讓出鹽引生意,咱們都答應!
不然……”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瘋狂:“咱們就撕票,跟他們魚死網破!”
這話一出,會客廳裡瞬間一片死寂。
眾人都被汪德海的瘋狂嚇住了。
劫持朝廷命官的家眷,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鄭鐵山臉色煞白,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啊!這要是真做了,可就真沒有回頭路了!”
馮軼也皺緊眉頭:“你瘋了不成?林家女是勇毅侯的未婚妻子,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勇毅侯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咱們找出來!”
汪德海冷笑:“現在咱們還有回頭路嗎?要麼被趙駒抄家下獄,要麼拼一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們自己選!”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滿是掙扎。
劫持林家女固然兇險,但坐以待斃的下場,他們已經從江、李兩家身上看到了。
過了許久,鄭鐵山咬著牙開口,聲音裡滿是糾結:“此事幹系重大,我得回去考慮考慮。”
剩餘的馮軼、方澤安、洪靳、周玢也紛紛附和。
汪德海雖心中無奈,可眼下事情到了這步,還需要幾家團結起來才有一線生機,不好逼得太急。
他只得面色凝重地提醒道:“趙駒隨時可能對咱們下手,你們可得快些做決定!耽誤了時辰,誰都別想好過!”
一場商議最終不歡而散。
馮軼、方澤安、鄭鐵山幾人從汪宅出來,夜風吹在身上帶著幾分涼意,卻驅不散心頭的燥熱與惶恐。
幾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猶豫與不安,而後不約而同地朝著離汪宅不遠的一處僻靜茶館走去。
茶館早已打烊,鄭鐵山熟門熟路地敲開後門。
掌櫃見是他們,也不多問,麻利地開了間雅間,泡上熱茶便退了出去。
“汪德海這是瘋了!”
剛坐下,馮軼就忍不住低聲罵道,“劫持林家女?他是嫌咱們死得不夠快嗎?”
鄭鐵山端起茶杯,卻沒心思喝,眉頭緊鎖:“可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現在確實走投無路了。”
方澤安嘆了口氣:“走投無路也不能走這條絕路啊!真動了林家女,咱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得被抓回來碎屍萬段!”
“那你說怎麼辦?”鄭鐵山反問,“就等著趙駒上門抄家?”
方澤安一時語塞。
是啊,不這麼做,又能怎麼辦呢?
馮軼冷笑一聲,忽然開口:“要我說,這事其實跟咱們沒太大幹系。”
幾人一愣,鄭鐵山率先問道:“什麼意思?咱們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江、李兩家倒了,下一個說不定就是咱們,怎麼會沒關係?”
馮軼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著,緩緩分析:“咱們和林如海有仇嗎?”
幾人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林如海雖是巡鹽御史,對鹽商多有約束,但也只是按律辦事,並未刻意針對他們幾家。
真正和林如海有仇的是汪德海和江遠舟兩個。
林如海當了巡鹽御史後,嚴查私鹽,規範鹽價,從他們幾家手中弄出不少銀子充入國庫。
汪、江兩家體量最大,平日裡私鹽生意做得最歡,鹽價也抬得最狠,損失自然最慘重。
鄭家體量雖大,但手底下有許多船工、搬運工要養活,到手的利潤本就遠不如江、汪兩家,私鹽生意涉足也不深。
剩餘幾家做的是鹽引轉賣生意,比起汪家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乾淨得多。
林如海一番整治下來,他們賺的銀子雖比以前少了,但也並非沒有賺頭。
馮軼冷笑:“咱們又跟林如海沒仇,林如海和勇毅侯會閒得慌來對付咱們?
要我說,咱們若是再和汪德海摻和在一起,幫他做那劫持林家女的蠢事,才是真正的自尋死路!”
他這麼一說,其餘幾人也反應過來,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對啊!
最先對付林如海、派人偷襲趙駒船隊的,可是汪德海和江遠舟!
他們雖然也和汪家有些生意往來,甚至在汪德海對付林如海時出過一些力,但都只是無關痛癢的幫襯,真正的主謀是汪德海啊!
鄭鐵山一拍大腿:“馮兄說得對!咱們犯不著跟汪德海一起送死!
他想瘋就讓他自己瘋去,咱們可不能陪著他把整個家族都搭進去!”
方澤安遲疑了一下,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終究還是說出了心頭的疑慮:“可……李家作何解釋?”
這話一出,雅間裡瞬間安靜下來,方才因馮軼分析而稍顯輕鬆的氣氛又凝重起來。
是啊!
李家沒招惹林如海和趙駒,論私鹽生意遠不如汪、江兩家,論鹽引轉賣也向來規矩。
若真如馮軼所說,趙駒只針對與他和林如海有仇的汪、江兩家,那李家為何會被首當其衝?
馮軼嘆了口氣,緩緩道:“關於此事,我也琢磨過。”
他環視眾人,壓低聲音,“不知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何勇毅侯第一個查抄的是李家?”
鄭鐵山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拍案道:“勇毅侯!是了!”
眾人齊刷刷看向他。
鄭鐵山壓低嗓音,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勇毅侯出身軍伍,但凡有所行動,第一件事定然是掌握情報!
同樣的,他想要對付咱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掐斷咱們的情報來源!”
馮軼微微點頭,接話道:“正是如此,李家掌控著揚州鹽商的情報網,眼線遍佈碼頭、驛站、衙門各處。
若不先拔除李家,咱們隨時能收到風聲,提前轉移家財、銷燬賬冊,甚至安排人手反撲。
可如今李家一倒,咱們就成了瞎子聾子,連趙駒何時動手都摸不清!”
方澤安倒吸一口涼氣:“所以……勇毅侯第一個抄李家,並非隨意為之,而是早有謀劃?”
“不錯。”
馮軼冷笑,“李家一滅,咱們便如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他宰割。汪德海現在才想著劫持林家女,已是晚了!
而且你們注意到沒有,李家只不過是被抄家,而派人去偷襲勇毅侯船隊的江家,可是被直接滅口了!”
幾人頓時恍然,心中既無奈,又有些悲哀。
李家只不過是因為在八大鹽商中負責掌握情報,就這麼被汪、江兩家連累抄家了!
鄭鐵山臉色陰沉,咬牙道:“也就是說,咱們現在就算想跑,也未必能跑得掉?李家一倒,咱們連哪裡有埋伏都摸不清!”
馮軼目光沉沉,緩緩道:“所以,咱們更不能跟著汪德海一條道走到黑。
若真聽了他的餿主意,去劫林家女,只怕還沒動手,就要步了江家的後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