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轉頭看向身旁的趙駒,語氣中帶著幾分不確定,問道:“駒哥兒,你可確定將汪家的暗道看住了?
這門一時半會兒還破不開,若他們從暗道跑了,今日之事便難有定論了。”
揚州鹽商世代經營,家底極為豐厚,幾乎每家宅邸都暗藏著連通城外或其他鹽商家的暗道,以備緊急時刻脫身之用。
汪家作為鹽商之首,自然也留有這樣的後路。
眼下這大門堅固異常,難以攻破,林如海最為擔心的便是汪德海趁機從暗道溜走。
趙駒聞言,咧嘴一笑,指尖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天子劍,語氣篤定地說:“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早查探清楚了。
揚州城鹽商家裡的暗道都是早年一同修建的,雖各自連通,但每家都有專人看守。
先前小婿已派人去聯絡了鄭、馮、方几家鹽商,他們知曉汪家罪行,也怕被牽聯,早已投誠。”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繼續說道:“這會他們正領著人往暗道裡放火燻煙呢。
那暗道狹窄,煙霧散不出去,除非汪家人想被活活燻死在裡頭,不然是萬萬跑不掉的。”
林如海聽著趙駒的話,緊繃的下頜線稍稍放鬆,目光重新落回那扇仍在頑強抵抗的朱漆大門上,說道:“如此便好。”
趙駒目光掃過一旁氣喘吁吁的壯漢。
只見他們抱著撞木忙活半天,額頭滿是汗珠,可門板卻只裂了幾道淺縫,半點要倒塌的跡象都沒有,他不由皺了皺眉。
他沉吟片刻,忽然轉頭對林如海道:“岳父大人,這門怕是有些古怪,尋常硬木大門哪能經得住這般撞擊?
依小婿看,裡頭說不定鑲了鐵骨,單靠撞木難破,不如試試小婿麾下神機營的大將軍炮?”
“大將軍炮?”
林如海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他雖掌管鹽政,卻鮮少接觸軍務,對這等兵器只聞其名,未曾見過,“這是何物?”
“是神機營新制的火炮,延用了前朝火炮的設計,炮身用青銅鑄造,射程雖不算遠,卻勝在威力剛猛,對付這等堅固的大門,只需一炮便能轟開。”
趙駒解釋得簡潔明瞭,指尖指向遠處街道,“小婿早讓人將炮備在街口,以防萬一,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林如海聞言,略一思索便點頭說道:“既如此,那便試一試。”
趙駒應聲,隨即轉身對身後的親信下令:“去街口推一門火炮過來!”
兩名親信立刻領命而去,不多時,便見幾名士兵合力推著一尊青銅火炮過來。
那炮身足有一人高,通體泛著冷硬的銅光,炮口粗如碗口,底部用厚重的木架固定,看得周圍士兵皆屏息凝神。
林黛玉坐在馬車內,聽見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與木輪碾壓地面的聲響,好奇地轉頭看去。
待看清那尊青銅火炮的模樣時,她瞳孔微微一縮,已然認出了這便是昨天晚上在船隊上大顯神威的火炮。
不知為何,這器物看著便帶著駭人的氣勢,與平日裡見過的刀劍全然不同,她不禁好奇這用起來究竟是什麼樣子。
紫鵑也湊到車窗邊瞧了一眼,只看見那尊青銅器物通體發亮,底部架著木輪,模樣與尋常撞木截然不同。
她忍不住低聲對林黛玉說:“姑娘,侯爺這撞木怎麼看著怪怪的?既沒撞木的粗笨,倒像是個……銅鑄的大傢伙?”
林黛玉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紫鵑是將火炮認成了撞木。
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笑,指尖輕輕按住帕子掩住笑意,說道:“這是火炮,威力可比撞木大多了。”
見紫鵑仍是一臉茫然,她又輕聲提醒:“這東西動靜極大,等會兒你最好捂著點耳朵,別被嚇著。”
紫鵑雖沒完全明白“火炮”是何用處,但見林黛玉神色認真,還是乖乖點頭:“奴婢曉得了,姑娘也當心些。”
林黛玉沒再多解釋,目光重新投向車外。
外頭,趙駒已下令讓圍在汪府門前的兵卒盡數退後十步,留出足夠的安全距離。
他剛要轉身叫親信準備點火,王虎便攥著一把火摺子,興沖沖地湊了上來。
他臉上堆著笑,說道:“侯爺,這開炮的活計,屬下熟!不如叫屬下代勞?”
趙駒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說道:“毛手毛腳的,仔細點,別燒了自己的衣裳。”
“哎!您放心!”
王虎喜滋滋應下,立刻招呼兩名士兵上前。
一人捧著火藥,小心翼翼地從炮尾的火門處填進去,另一人則將實心鐵彈塞進炮口,動作嫻熟利落。
這大將軍炮原理和火銃相差不遠,都是靠火藥引爆推送鐵彈。
林如海站在稍遠些的地方,目光緊盯著那尊青銅火炮,眼中滿是好奇。
他雖從管家林福那裡聽說了火炮的威力,卻從未親眼見過發射的模樣,此刻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些。
王虎見已經準備好,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火門,才直起身,回頭對趙駒高聲道:“侯爺,準備妥當了!”
趙駒抬手示意周圍士兵再退遠些,隨即對王虎點了點頭。
王虎應了聲“好嘞”,立刻蹲下身,將手中的火摺子湊近炮尾的火門。
“轟隆!”
“嗤”的一聲輕響,火星瞬間引燃了火藥,緊接著,一股濃煙從炮口噴湧而出,而後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
林黛玉早有準備,立刻抬手捂住耳朵,卻還是被那巨響震得有些耳膜發麻。
紫鵑更是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攥著林黛玉的胳膊,連頭都不敢再探出去。
再看汪家宅邸門前,那枚實心鐵彈如流星般砸向朱漆大門。
“哐當”一聲巨響過後,門板上瞬間被砸出一個大洞,銅皮與木屑飛濺,原本堅固的大門連帶著門框應聲向內倒塌,露出了府內慌亂的景象。
直到這時,趙駒等人才知道為何這大門撞半天都沒個動靜。
大門倒塌的瞬間,飛濺的木屑與銅皮後,兩塊黑漆漆的鐵板赫然露了出來。
鐵板足有兩指厚,邊緣恰好卡在門框內側的凹槽裡,顯然是汪家早有準備,特意加裝在門後加固的。
只是可惜神機營的火炮也算是給力,直接將整個門框都給破壞了。
王虎看著自己的“成果”,得意地拍了拍手,轉頭對趙駒邀功:“侯爺您瞧!怎麼樣?一炮就開了!”
趙駒沒理王虎的邀功,目光轉向身旁的林如海,微微頷首。
火炮已破大門,接下來便是清算的關鍵時刻。
林如海望著那扇轟然倒塌的朱漆大門,以及門後隱約可見的慌亂人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
他抬手理了理藏青色官袍的下襬,聲音陡然變得冷厲,對著身後一眾鹽兵高聲下令:“進府!抄家!仔細搜查汪家賬冊、罪證,凡有抵抗者,格殺勿論!”
“是!”
鹽兵們齊聲應和,聲音震得周圍空氣都微微發顫。
他們握緊手中長矛,跟著林如海的腳步,與趙駒麾下的衛所兵前後呼應,如同潮水般湧入汪府。
可湧入府中計程車兵搜遍前院,只將眾多慌不擇路的僕役們盡數攔下,卻連半個汪家主子的身影都沒見著。
有僕役被嚇得渾身發抖,只說方才主子們便都往後院跑了,再具體的去處,卻沒一個人知曉。
林如海站在庭院中,看著被押跪在地上的一眾僕役,眼底閃過一絲陰鬱。
見手底下人開始處理僕役,林如海又抬眼看向府內深處,聲音冰冷:“所有人聽著!分散開進去搜!
從內院到庫房,連假山石縫、匾額夾層都不許放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遵命!”
鹽兵與衛所兵齊聲應和,立刻分成數隊,手持兵器向內院、書房、庫房等各處衝去。
林如海和趙駒也跟著往內院走去,剛轉過月亮門,便見前方一群兵卒圍在一處,個個神色緊繃卻未動手。
兩人對視一眼,快步上前,走近時卻不由得愣在原地。
只見汪府內廳的門敞開著,廳內竟坐滿了人,紅木太師椅上,汪德海身著錦袍,正端著一杯茶,神色平靜地坐在最上首。
兩側依次坐著汪家的男丁與女眷,雖面帶惶恐,卻無一人逃竄。
林如海壓下心頭的詫異,邁步走到廳前,目光掃過廳內的汪家人,冷然道:“汪家主倒是好興致,都到這份上了,還能穩坐在這裡喝茶,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汪德海放下茶杯,強裝鎮定地抬眼看向林如海,聲音沙啞地說:“大門已破,暗道被封,府外全是你的人,逃是逃不掉的,何必做無謂的掙扎,徒增笑話?”
“笑話?”
林如海冷笑一聲,語氣裡滿是譏諷,“汪家主派人截殺本官女兒、想要對本官下手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今日會成笑話?
你害我妻兒性命、壟斷鹽運盤剝百姓,樁樁件件,哪一件不該千刀萬剮?
如今倒說什麼‘無謂的掙扎’,未免太可笑了!”
汪德海臉上的平靜險些維持不住,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茶水晃出些許濺在錦袍上,卻渾然不覺。
他抬眼看向林如海,語氣帶著幾分不耐:“林大人說這麼多廢話作甚?若是想查抄我汪家,直接動手就是。”
林如海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喉間溢位一聲冷笑:“汪家主這麼著急送死?”
汪德海聞言一怔,臉上終於露出詫異之色。
他放下茶杯,目光掃過廳外持械的兵卒,又落回林如海身上,語氣帶著幾分理直氣壯:“我汪家乃是朝廷在冊的鹽商,世代經營鹽運,從未有過謀逆之舉,又不像江家那般大膽對朝廷的船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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