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夏青鋒來到了道觀,他估摸著,英子早就該回到道觀了,對於這個妹妹的安危,他還是十分的不放心,特別是近期雲中周邊,怪異之事太多,一時也找不出一個頭緒,這就更加讓他擔心,於是離開小店,連魯莊都未去,徑直就趕到了道觀,輕輕的推開院門,輕聲叫道:“英子,英子妹子!”
可惜,沒人回應,他只得向道觀裡面走去,到了後面,估計陳忘沫聽到了聲音,從廂房裡面走了出來,見是夏青鋒,感到十分的詫異,問道:“夏兄弟,英子一早出門,說是去瞧瞧你和楊兄弟的,難道沒有遇著你們麼?”
“她是到過店裡,見了林家妹子,我和楊大哥剛好有公幹,沒有遇著他,我估摸著她這個時辰應該回到道觀了,卻沒想到,她竟然比我腳程慢,要不我返回頭,去迎接她,天色已晚,我十分不放心她。”
陳忘沫淡淡的笑道:“英子有你這個兄長的關愛,真是幾世修來的福份,不過你儘管放心,她鬼靈精怪的很,每次出去,都會在山裡轉上幾天,採點藥材和山果野貨什麼的,也改善一下我們師徒的生活。”
夏青鋒感到十分的慚愧,歉意的說道:“都是我考慮不周到,沒想到你們山裡生活清苦,滋味寡淡,以後一有機會,我會捎帶一些魚肉,給你們改善一下伙食,再著人前來,把道觀修繕一下,讓您和英子清修之中,少點風雨。”
陳忘沫眼含熱淚,動情的說道:“真是讓夏兄弟費心了,根本不用你處心積慮的為我們考慮,有你和楊兄弟時不時的賙濟,我和英子現在生活都挺方便的,也很開心,而且英子現在長大了,經常隔三岔五的出去山裡,採點山貨,打點野果回來,日子比當初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都是我和楊大哥平時軍務太多,對你們照顧不周到,我和林姑娘想著,等上一段時間,把小店再擴張一下,就接您和英子下山,和我們住在一起,該有多好。”
“林家姑娘是個好孩子,你莫要辜負了她,只是英子這個孩子,如何開啟她的心結,莫讓她受到無謂的傷害。”陳忘沫長嘆一聲說道。
夏青鋒一時語塞。
“但願她逐漸長大,懂得了世間的人情世故,或許會自然放下,一切隨緣吧。”陳忘沫說道:“這孩子心底淳樸,自打上次你們問我以前的過往,貧道這些日子也經常努力回想,常常半夜夢迴,依稀記得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情,這孩子心疼我,怕我為此難以入眠,就經常採些幫助睡眠的草藥,熬湯與我,小小年紀,真是難為與她了。”
“都是在下和楊大哥一句笑話,讓道長平添了許多煩惱,晚輩實在是問心有愧。”夏青鋒說道,其實,自打剛才進入道觀,見到陳忘沫,他心裡原本懸著的一些疑問,放下下來,反倒心情輕鬆了許多。
“我真是擔心英子,小小年紀,讓她承受了太多本該不是她這個年齡該承受的磨難,將來我一定給她找個好人家,不能讓她受到一點點的委屈。”夏青鋒由衷的說道。
“如此甚好,貧道也可了卻一樁心事,此生便也無憾了。”
“我還是不放心她,不如去尋她回來。”夏青鋒說道。
“不用不用,你權當她還是個任性的小孩子,由著她的性子反倒好,她在山裡玩個一兩天,自然而然地就回來了,你且不用擔心,也不用去尋她,這山裡的一溝一壑,一草一木,她比你我都熟,況且偌大的山巒高峰,連綿上百里,你又去哪裡去尋著她。”陳忘沫擺擺手,說道:“且讓她自己浪去,這些年我也習慣了這個丫頭。”
夏青鋒心中一愣,難道陳忘沫對英子的這種外出,早就習以為常,也說明了英子流連群山,也不是奇怪之事,只是她小小年紀,如何在深山密林中生存,這又讓他不禁擔心起來。
“你儘管放心,這個丫頭早就適應了這片山林,說實話,這些年若沒有她的陪伴,貧道真不知道何以生存。”陳忘沫深情的說道,心底裡對英子充滿了拳拳熱愛。
“道長,其實英子也感謝您的撫養之恩,包括在下和楊大哥,都喜歡到道觀來,聽您給我們講道論經,您就像一位慈祥的長輩,對我們後生晚輩,溢滿關切。”夏青鋒說道。
陳忘沫淡淡一笑道:“貧道久居山林,長守青燈,一心修道,早就不知道世事繁華,有你們幾位不時在我身邊,貧道深感開心至極。”
“我自家中變故,親人離散,到了這裡,您和英子,還有楊大哥,就像我的家人,讓我漂泊的生活多了一份寧靜,所以,我一直把英子當成自己的親妹子,生怕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和委屈。”
陳忘沫點點頭說道:“你尚且知道自己的家鄉和親人,貧道有時也會努力去回想,可惜,對家鄉和親人,沒有一點點的記憶。”
夏青鋒曾經聽她講過,不過,再次聽她提起,依然感到意外,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去勸慰她,倒是陳忘沫很是平淡,微微一笑說道:“世事無常,貧道也不知道曾經經歷過什麼變故,這樣倒好,省卻了諸多煩惱,平生不記愁和苦,了卻塵世風雲。”
閒聊了一會,夏青鋒便告辭,陳忘沫送他到道觀門口,其時,暮色正濃,飛鳥投林,一片祥和安寧的氣氛。
陳忘沫遲疑了一會,低聲說道:“貧道最近夜間也是經常失眠,會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亂夢驚醒,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講出來,會不會讓貧道難堪?”
夏青鋒看著她怪異的眼神,勸慰的說道:“都是在下和楊大哥胡言亂語,打攪了道長的清修。”
“也是你們那日的閒聊,讓我晚間靜坐之時,時常會胡思亂想,極力去回憶舊日之事,慢慢的也就會半夜夢迴,一片混沌,依稀還能想起一些夢中片段,如果你們能幫我分析一點線索出來,也未嘗不可。”陳忘沫說道。
夏青鋒聽她如此一說,反倒來了興致,或許她能想起點什麼,幫自己解開眼下的迷局,但他又擔心,有些事情,對於陳忘沫來講,解開迷局,不一定是好事。
陳忘沫看他不急著離去,便平淡的說道:“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最近總是夢中瞎想,會有一群道士,面貌模糊,圍著貧道指手畫腳,吵鬧不休。”
“這個好像正常不過的了,道長亦是修道之人,夢到同道中人,不足為奇,或者是以前在一起,為了一些修道之事,或者經書釋義,大家意見不同,有個爭執,再不為過。”
“也許是吧。”陳忘沫說道:“還有一群凶神惡煞的和尚,揮舞著禪杖,追著貧道,讓我心生膽怯。”
“這就怪了,都是修行之人,佛門弟子何苦為難道長?”夏青鋒一時想不通,難道這其中還有其它意義。
“都說夢由心生,貧道也覺得奇怪,大千世界,佛門普渡眾生,何必對我苦苦相逼。”陳忘沫有些擔憂的說道。
“或許是道長修行之中,遇到難解釋的經文教規,需佛門禪理來解釋,方能行的通。”
陳忘沫笑笑,臉上泛起一片暈紅,低聲說道:“更有奇怪之事,好像總有一個人在貧道耳邊,不停的叫喚著小書小書的,真奇怪,小書又是什麼東西,書即便是書,難道還有什麼小小的書嗎?”
夏青鋒被她問到笑了,但也不知何意,只得歉意的說道:“楊大哥江湖閱歷豐富,不如我回去,問問他,這個當中可有什麼說法。”
陳忘沫擺擺手道:“或許都是亂夢三千,胡言亂語罷了!”
言畢,慢慢的轉回身,在暮色的掩映下,走入道觀。
看著她形單影隻的身影,夏青鋒突然心生一絲淒涼,在陳忘沫的身上,更大的疑團,越發的讓人更加不解。
楊么出了軍營,就急著要趕回店裡,卻不曾想,吳有德騎著馬,攔住了他的去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楊兄弟,別急著趕回去,陪本將走一走,找個地方喝杯酒。”
“將軍,將軍,我這急著回去,早間答應了賤內,明日剛好是榷場,我要陪她們娘倆去逛一逛,買支頭釵哄哄她,喝酒嗎,下次找機會,我再請將軍。”楊么有意推卻,心底裡想著明日榷場,要再去查一查仙姑的蹤跡。
吳有德用馬鞭指著他,取笑道:“以前你一個人時,整日貓在軍營,趕你都不走,現在剛討了個小娘子,這麼快就被小娘子管上了,你放心好了,不就是一根頭釵嗎,本將送你一支金釵,保準你家娘子高興。酒嘛,今日本將高興,你就一定要陪我喝的,就不要再推三阻四,我已經派了兵士,給你娘子送信去了,就說你這兩日陪本將公幹,不回去了,你家娘子可比你深明大義,一聽說公幹,上趕著讓你放心外出,你呀,不要有了夫人,就把軍營的公幹,官場的規矩都忘得一乾二淨的。”
楊么知道,今日吳有德是有備而來,自己若是再推辭,就顯得是不識時務了,只得一拍馬首,跟在吳有德的後面,慢慢往前走,拐了幾個彎,他發覺這不是去雲中城裡吳有德府邸的路,倒像是去他在城外山裡的別院,這麼多年,就沒有聽說過那位同僚去過他的德莊,難道今天會帶自己去德莊,楊么一肚子德疑惑,這個詭計多端德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將今日高興,加之太子一行已經起駕回京,你嘛,辦事精明,從季大戶那裡颳了厚厚的一層皮,足見你對我的忠心,不錯不錯!”
“那都是朱志平的功勞,在下什麼也沒做。”
“這點伎倆本將還看不出來,你真當我是傻瓜,就憑朱志平那個塵垢粃糠的貨色,他能有這個見微知著的本事,那真笑死本將了,說實話,你楊么隨便扔一根汗毛,都比那廝腰桿硬!”吳有德說道。
“那廝自打跟了將軍,長進了不少,很多事情真的都是他盡力而為幹成的,我只是偶爾提醒一下。”
吳有德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楊兄,你變了,以前你只會耍滑頭,打哈哈,現在學上阿諛奉承這一套了,本將要不是和你早就相識,恐怕要被你帶溝裡去了。”
楊么也只好笑笑,問道:“將軍今日何事,如此這般高興?”
“說來這事還和你有關,我那表妹一心與你,在雲中呆了好兩年,可你偏偏是個榆木疙瘩,就是不開竅,搞得我甚是尷尬,一直無法向孃舅大人交代,今日可好,遇著了秦大狀元,他們二人一見鍾情,了卻了本將的一番心思。”
“真是恭喜將軍了,他二人也算是珠聯璧合,尤其是秦大狀元,也是人中龍鳳,與令妹絕對是天作之合,恭喜將軍!”楊么說道,吳有德一心想要將王氏許配與他,可惜,他們見過一面之後,他總感覺王氏心思縝密,謀劃太多,絕非善茬,所以,就一直用自己浪蕩江湖慣了,圖個自由自在,加以搪塞。
“過去得事情咱就別提了,我這兩日就書信給舅父大人,稟明瞭情況,請他定奪舍妹與狀元公得婚事。”
“將軍,你我都是身在軍旅,何必拘泥小節,既然令妹他們情投意合,不如你就主持大局,給他們置辦好婚事就行了,過後把詳情稟告給舅太爺,事情辦得如行雲流水一般,免得夜長夢多,再節外生枝。”楊么勸道,真想吳有德立馬回頭,自己好脫身。
“對了,你說得太對了,我這就安排下去,況且太子殿下回京,說不定秦相公就有什麼安排下來,還是越快越好!”吳有德說道,楊么以為他會調轉馬頭,卻沒想到,他一揮馬鞭,快速而前。
“將軍,咱們不回營了嗎?”楊么問道。
“放心,本將會安排好的,你就放下一百個心,跟著本將好好的走上一遭。”
德莊,是吳有德在雲中城外的一處山莊,據傳,他父親吳富貴早年經商,從事木材生意,經營著這裡的幾座山頭,有一年徽宗皇帝大修園林,用來擺放從江南各地運送來的太湖石,吳富貴剛好囤了一批極好的金絲楠木,聞訊就親自帶人送到東京,想著能討好皇帝,賜個一官半職的。但沒想到,東京城戒備森嚴,他沒有東京城的戶籍,只能住在城外,剛好和他交接木材的是王仲修,他見吳富貴為人敦厚,家中富足,就極力的將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他。其時吳富貴已經和他的堂妹成婚,見前朝宰相的女兒能夠嫁給自己,雖然是庶出,已經是自己高攀了,就隱瞞了家中成婚的事,在京城與王家聯姻,生下了吳有德。吳富貴原本想靠著王家,在官場謀得一官半職,也好光宗耀祖,可惜,當時王家已經沒落,而且宋朝門閥制度較為嚴格,他一個小小的木材商人,很難獲得恩裳,進入官場,幾年之後,只得灰溜溜的回到山裡,繼續經營木材生意。吳有德發跡之後,就把這些山林和莊園整修了一番,取名德莊,紀念其父當年的辛苦經營,自己也隔三岔五的回來小住一下,至於外界對德莊的傳言,也是沸沸揚揚,無從查考。
德莊依山而建,門樓和一些房屋建築,就在山腳下,規模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宏偉高大,四周均有兵士把守,說明吳有德還是很在意他的這個別院的。
他們並沒有從正門進入,反而找到了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吳有德用佩刀很有節奏的在牆上敲了一會,原本整齊的院牆,竟然縮排去一塊,變成了一個門扉,吳有德歉意的笑笑道:“本將也是沒辦法,防著別有用心之人,才出此下策。”
楊么笑道:“我要是那日喝醉了,摸到德莊,從正門進來,豈不是中了機關?”
“那些機關只能用來對付山匪毛賊的,哪能困住得了你這樣的高手,再說了,你我都是自己人,下次你若一人前來,我自會給你安排好的。”吳有德說著,領著楊么進入院內,馬匹早被僕人牽走了。
“你且看看,這個莊子安排怎樣?”吳有德有意炫耀起來,楊么也不是普通的軍漢,一眼看出,莊中的樹木和房屋水塘,都是按照奇門八卦的形式佈置的,在暗處都裝有不同的機關,稍有不慎,就會中了機關和陷阱,他一拍腦袋,讚道:“還是將軍心思縝密,考慮周到,即便是一等一得江湖高手進來,也未必能夠弄得明白,中了機關事小,估計性命不保。”
“那是,你想這裡處在邊境地區,若是沒有一定的防守能力,契丹人早就把我這裡給掃平了。”
楊么心底裡罵道這個貪贓枉法得傢伙,背地裡不知道聯合契丹人,做了多少出賣祖宗社稷得事情,就這個德莊,還不知道用了多少大宋得利益,和契丹人做了交換,才保得這裡得一點平安,嘴上卻說道:“將軍長期駐守在雲中一帶,領兵有方,謀劃到位,征戰勇猛,契丹人早就懼怕您的威名,就是借他們得膽子,也不敢在將軍的頭上動土。”
吳有德哈哈大笑起來,領著楊么按照一定的方位,走著有規矩的步法,繞過許多障礙物,才進入一間雅緻的房間,房內燈火通明,香菸嫋嫋,一陣陣沉香的香氣,撲鼻而入。
房內放著一張大大的精緻的臥榻,擺了一張炕桌,上面早就擺好了豐盛的酒菜,吳有德鞋子也不脫,直接躺在上面,愜意的伸了一個懶腰,一指桌子的另一側示意楊么躺下,然後雙手擊掌,頃刻進來了幾位妙齡女子,有幾位圍著吳有德,給他捶背的捶背,敲腿的敲腿,他順勢將一位女子抱在了懷裡。
有幾位女子圍著了楊么,要給他捶背和敲腿,楊么有些不適應,伸手阻攔了一下,吳有德斜著眼睛,說道:“楊兄,不要拘謹,到了這裡,你大可放心,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你們先給這位楊兄弟來幾杯好酒。”
一女子端著酒杯,就要喂楊么,楊么有些臉紅,急忙接過,一飲而盡,說道:“果然是好酒!”
吳有德笑道:“在我德莊,有足夠的天下美酒讓你開懷暢飲,今日你就盡興一回。”
幾個女子早就將楊么按倒在臥榻上,他不敢放肆,只管喝酒,很快就有點暈乎乎的了。
“嚐嚐這個金國人送過來的熊掌!”吳有德將一份精緻的小碗推給他,憐惜的說道:“我這莊子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你咋就這麼快就醉醺醺的,吳某搞了個新教派,提倡過點新生活,你還沒有見識一下,咋就能醉倒呢?”
楊么心底裡一驚,不知道這個傢伙又要耍什麼心眼,早就傳聞他搞了一個什麼新教派,過著什麼新生活,只是大家從未見過是個什麼樣子,今日他主動提出來,是何用意。如此一來,楊么心底裡反倒不敢大意,面上依然裝作暈乎乎的,胡言亂語的指著幾個女子說道:“大人就指望這幾個女人,就能說是新教派的新生活了?”
楊么一把將一個女子摟在懷中,輕浮的取笑道:“這幾位還不如咱雲中花樓的姑娘,我看將軍憐香惜玉,但也不至於不辨妍媸。”
吳有德說道:“大膽,你敢質疑本將的眼光,喝酒,必須喝酒。”
楊么哈哈大笑,連著喝了三杯,說道:“趕明兒我去花樓,給將軍找幾個姿色上乘的女子,保證讓將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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