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青鋒記

第18章 於無聲處

“在下楊么,原本闖蕩江湖,現在吳有德將軍麾下做都尉。”楊么說道。

漢子一臉的苦笑,說道:“既然瞞不過閣下,實不相瞞,在下鐘相。”

楊么一愣,問道:“難道閣下是摩尼教(後改為明教)的鐘教主。”

鐘相點點頭。

“等貴賤,均貧富?”楊么問道。

鐘相輕輕的點點頭,說道:“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我若行法,定當等貴賤,均貧富!”

“果然是摩尼教的鐘教主,怪不得那些人貼身的衣衫上都繡著一團火焰樣的圖案!”楊么敬佩的說道:“在下也曾耳聞教主義舉,景仰之至,嚮往至極,可惜身在軍營,無暇分身,沒想到今日裡竟然能夠遇到鍾教主,真是三生有幸,教主大義,澤被四海,佩服佩服。”

鐘相擺手說道:“楊將軍休要見笑了,鍾某世代經商,也曾想進入仕途,施展抱負,可惜門閥士族,官宦士紳,勾連一片,在下也是迫於無奈,想改變這個世道,挽救鄉親們於水火,也就出此下策,振臂一呼!”

“教主這振臂一呼,可是萬人相應,想當年在下也曾流落江湖,天南海北經歷過不少奇人奇事,但教主大義,楊某早就聽聞江湖同道稱頌,只是無暇得見罷了,卻不知教主今日為何到了這個邊陲之地?”楊么問道。

鐘相長嘆一聲說道:“當今官家醉心於奇花異石,江南一帶,官府豪強假借花石綱,橫徵暴斂,搞得民不聊生,恰逢今年大旱,收成欠佳,我原本想著帶著大家來到北地,和對面的做點生意,販賣一些上好的馬匹皮毛之類的物品,到中原地區去,賺些銀錢,給鄉親們渡過一個難關,沒曾想,洩露了訊息,這幾個金國的人,一定要逼著我去他們那裡,說他們皇帝願意與我合作,只要我和他們南北呼應,對付朝廷,許我高官厚祿,金銀無數,然鍾某雖對當今朝廷不滿,但勾結敵國,出賣江山社稷的事情絕不會做的,結果他們幾個便對我等下了殺手,可惜我的那些同伴,為了護我逃脫,竟然慘遭毒手。”

“都是忠勇果敢的好漢子!”楊么邊說邊從身上扯下衣衫,幫鐘相包紮好,說道:“這海東四鬼是金國的護衛,原本我以為他們回去了,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還在附近遊蕩,想必他們是想挾持鍾教主到金國,逼你就範,只不過奇怪,教主到這裡來,這些金人是因何知道的。”

楊么如此一問,鐘相面色凝重,細細思索起來,說道:“我們一路行來,都是喬裝打扮,藏蹤匿跡,應該不會輕易洩露行蹤的。”

“你們沿途都經過哪些重要的州府?”

“路過州府這些地方我們格外小心,都不做什麼停留的。”鐘相說道,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難道是因為這個疏忽,就洩露了蹤跡?”

楊么望著他。

“我們經過東京城時,原本只想買點吃食酒水備著路上使用,採購好就立即趕路,但有個同伴去了好久才回來,他說在街面上遇到了自己的一個堂兄,他堂兄現在張邦昌大人府上趕馬車,兩人就多講了幾句話,耽擱了一點時間。”鐘相疑惑的說道。

楊么點點頭,說道:“就是了!”

鐘相不解,楊么也未作過多的解釋,淡淡的說道:“事出有因必有妖,當今天下,賣國之賊太多,楊某也是恨之入骨!”

鐘相點頭說道:“鍾某雖然不敢苟同朝廷,但面對外族,定當同仇敵愾,哪怕犧牲個人性命也在所不辭!”

楊么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不一會,戰馬聞聲飛奔而來,他得意的拍拍馬背,一抬手說道:“鍾教主,請上馬!”

鐘相一愣,說道:“這是將軍的戰馬!”

“教主深明大義,楊某今日便為教主牽馬執鞭!”

鐘相遲疑了好一會,實在拗不過楊么,只得上馬。

“不知教主接下來如何打算?”

“我先去把同伴掩埋好,然後想辦法給我的這些兄弟報仇,結果了這幾個惡賊,再返回鼎州去!

“教主不妥,依楊某的想法,現在邊境形勢混亂,這幾個金國人背後倚仗著官府,一旦教主行蹤公開,反而讓官府插入進來,對您更加不利,況且,這海東四鬼,還有他們那個該死的師傅,楊某一個都不會讓他們活著離開雲中,教主不妨先行回去,這裡交給楊某善後。”

鐘相面有難色,說道:“大丈夫頂天立地,這兄弟們的血海深仇,必須讓異族韃子償還!”

“所以,教主要儘快離開這裡,楊某才可以放開手腳替你復仇,否則,一旦吳將軍插手,在下身在軍營,就會左右為難。”楊么說道。

鐘相考慮再三,撕下一片衣角,咬破中指,寫上一個鮮紅的“鍾”字,遞給楊么,說道:“他日楊兄若有召喚,只需派人送來此物,鍾某便以性命相還!”

楊么不好推辭,便收了此物,說道:“教主真乃英雄也!”

“楊兄若日後有機會,一定到洞庭湖君山來做客,鍾某報答兄臺的深情厚誼!”

楊么笑道:“來日方長,若有緣,江湖再見!”

夏青鋒一臉深沉的坐在椅子上,雙手將朴刀攏在面前,眼睛冷冷的盯著季大財主家的那些僕人,這些人嚇得六神無主,跪倒一地,全身顫抖,他也不清楚,今日點卯之後,便讓他帶隊前來這裡,但看到朱志平上躥下跳的勁頭,就知道這裡面肯定有玄機。

一眾鄉親們也陸陸續續的圍攏過來,卻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的張望著,以前夏青鋒來到他們這裡,都是一團和氣,為人謙遜,卻不知今日裡為何一臉殺氣,官威十足,一個個面面相覷,不敢吭聲,魯二他們一家也混在其中,眼巴巴的看向這裡,更多的是關切他。

朱志平正在指揮士兵們把季大戶家的賬簿地契什麼的都搬了出來,散亂的堆了一地,他一把一把的從中尋找著,終於拿了幾本賬簿,大笑起來,說道:“夏兄,終於找到了,季大戶給知縣和扁至誠來往的記錄。”

夏青鋒皺了皺眉頭,難道坊間傳言扁至誠和季大戶以及知縣互相勾結,殘害鄉民的事情果真確切。

“夏大人,在後宅發現大量兵器,還有鑄造兵器的火爐鐵砧等器物!”軍士們將收集到的朴刀長槍等兵器堆到地上,夏青鋒頗感意外,說道:“真是大膽,竟然敢私造兵器,這是要造反嗎?”

季大戶家的僕人聞言癱倒了下來,一人高呼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這些都是刺史大人吩咐我家老爺打造的,一部分充作軍中使用,一部分留在我們莊中,說是以備不時之需。”

夏青鋒意識到扁至誠父子可不是表面上貪腐這般簡單,氣得跺腳罵道:“亂臣賊子定當人人殺之而痛快!”

一名軍士跑過來說道:“季大戶帶著他的家人,提前從後門出去,架了一架馬車朝契丹那邊逃去了!”

“該死!”夏青鋒罵道。

“夏校尉有令,立刻追上季大戶一家,格殺勿論,不留一個活口!”朱志平見狀高聲吩咐道,軍士們聞言,立刻轉身就走。

夏青鋒發覺不妥,剛要責怪朱治平,朱志平見狀,拔出佩刀,一邊朝外面跑去,一邊高聲喝道:“校尉有令,追殺季大戶全家,格殺勿論!”

看著朱志平匆忙而去的背影,夏青鋒無奈的攥緊了拳頭,他知道,有一個無形手掌,正在向自己壓迫而來。

他頹廢的站起身,看到魯莊的鄉親們,特別是魯二他們,淳樸親切的容顏,可惜,世道的艱辛,已經讓他們變得麻木不堪,他一咬牙,高聲說道:“鄉親們,各自去找回自家的地契,把所有的欠條什麼的都燒了,若有人問起,絕不提有欠條一說!”

鄉親們聞言,欣喜萬丈,一下衝了過去,翻找起各自的地契賬簿,魯二深深的朝他施了一禮,夏青鋒揮揮手,示意他儘快去辦事,自己則牽著戰馬,慢慢的出了魯莊,朝著道觀方向走去。

過了一座山坡,夏青鋒回頭,魯莊季大戶家的莊園,不知什麼時候冒起了滾滾濃煙,因果有緣,這季大戶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對他的家人,他深感內疚。

“不知道語葇現在在想什麼,要是能夠放下眼前這些瑣碎之事,陪著她策馬奔騰,該是多好。”想到這裡,心中滿是愧疚,他曾答應陪林語葇回到江南,可惜,都因自己之事,一再耽擱,實在問心有愧。馬兒載著他進入一片密林,他正低頭思索著,突然一聲破空之聲,從林中深處射來一支羽箭,他躲避不及,翻身滾落,戰馬受驚,一路狂奔起來。

密林中一個詭異的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等到扁至誠聽到季大戶被抄家滅門的訊息時,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他氣得瘋了一般咆哮,沒想到吳有德這般陰沉,一面和自己玩緩兵之計,一面來了一個釜底抽薪,直接將季大戶家滅了門,而且罪證確鑿,讓自己無可反擊,並且,現在自己更多的把柄落在了這個傢伙的手中,若是他將那些賬簿兵器等物移交大理寺,估計自己也得滿門抄斬,所以,他將一腔怒火都發洩到了夏青鋒的頭上,一定要藉著這個機會,從夏青鋒那個小店找出一點破綻,來個絕地反擊。

扁盡忠恨死了夏青鋒,自己精心安排,一心拉攏他,卻沒想到這個傢伙不但油鹽不進,還重重的打擊了扁家的利益,不僅沒有了季大戶這樣一個走狗,更是丟失了自家貪墨多年的鉅額財富,他是怒火沖天,帶了一隊人馬,就圍住了小店,讓手下人一通亂砸,將小店砸得個亂七八糟,將店內所有的人押在院中,仔細搜查,一心要找出可以定罪的證據。

扁盡忠端坐在轎子裡面,指派劉五浩,帶人裝模作樣的在店內一番折騰。

楊家娘子將楊欽摟在懷中,李馬站在她邊上,她知道扁盡忠和林語葇相熟,就刻意的擋著她。

林語葇一身邋里邋遢的裝束,蓬頭垢面,躲在楊家娘子的身後,顫抖著說道:“嫂子,這回可有辦法把這個瘟神弄走。”

楊家娘子淡定的說道:“你且不要慌張,畢竟他們還不知道你的身份,況且咱們也沒做過什麼犯法的事情,一時半會官兵拿咱們也沒有辦法。”

林語葇隱約感覺到夏青鋒應該出了什麼事情,否則,扁盡忠不會這麼囂張,她心底裡不禁為夏青鋒擔憂起來,低聲說道:“楊大哥和鋒哥他們不會出什麼事情吧,要不然扁家不會這麼有恃無恐。”

“楊么那個傢伙就是一個千年的狐狸,他能出什麼事情。”楊娘子輕蔑的說道,她可能太瞭解楊么了,精於事故,為人油滑,對夏青鋒,她倒也是擔憂,低聲勸慰道:“夏兄弟機警的很,也不會有什麼事情,你且放寬心。”

扁盡忠恨不得將這些人一併殺了,來得痛快,不耐煩的掀開轎簾,吩咐道:“別和這幫賤民磨蹭,痛快點。”

劉五浩心神領會,再度衝入小店裡面,一頓乒乒乓乓的翻找,之後舉著一塊木牌,高聲叫道:“大人,找到了,這幫賤民私通邪教,妄圖造反!”

扁盡忠從轎子裡面探出頭,問道:“查到了什麼?”

“江南邪教的令牌!”劉五浩得意洋洋的說道。

“這幫刁民,竟然敢私通邪教,一律該殺!”扁盡忠吼道。

陳伯慌了神,跪倒在地,爭辯道:“大人,冤枉啊,我們都是平頭百姓,哪知道什麼邪教之說,倒是仙姑,小老兒前些日子,拜了仙姑,大人所說的江南邪教,我們真的不知道啊!”

“刁民,還在這裡爭辯!”劉五浩將令牌扔在陳伯的面前,窮兇極惡的罵道:“老東西,早就看你們不順眼了,勾結江南邪教,私藏邪教令牌,看你還有什麼好分辨的!”

“老朽在這裡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這個東西!”

“老東西,還敢狡辯!”劉五浩一個巴掌,將陳伯打倒在地。

林語葇忍耐不住,便要上前,楊娘子一拉攔住她,搖搖頭,將楊欽推到她的懷裡,然後走上前,扶起陳伯,對著劉五浩厲聲罵道:“畜生!”

劉五浩抽出刀,架到她的脖子上,猙獰的說道:“老實承認,免得受皮肉之苦!”

“這分明就是你們栽贓陷害!”楊娘子斬釘截鐵的說道。

劉五浩手腕用力,刀鋒在楊娘子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傷口,殷紅的鮮血流了下來,她昂著頭,大義凜然的說道:“我們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你們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

扁盡忠十分不耐煩,從轎子裡面跳出來,指著楊娘子吼道:“刁民,你們這些刁民,勾結江南邪教,妄圖謀反,天理國法不容!”

此時圍觀的百姓們越來越多,扁盡忠朝劉五浩使了一個眼色,高聲喝道:“大膽刁民,勾結邪教,意圖謀反,理應當誅!”

“我看理應當誅的該是你們!”隨著一聲呵斥,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分開眾人,走上前來,一把奪下劉五浩手中的朴刀,反手一扔,那把刀飛出幾丈開外,深深的插入一株大樹之中。

扁盡忠大吃一驚,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盯著扁盡忠問道:“這枚令牌原本是我和遼國商人約定,交易馬匹的信物,不知道怎麼就到了你們的手中?”

扁盡忠大吃一驚,指著他,斷斷續續的問道:“你是什麼人?”

“你剛才不是口口聲聲說我是邪教嗎?”鐘相厲聲問道:“我和遼國商人交易的令牌,怎麼就到了你們的手中?”

扁盡忠聞言嚇得連忙鑽進轎子,高聲吩咐道:“趕快抓住邪教的人!”

鐘相道:“你們這幫膽小如鼠之人,根本就不配和我鍾某交手。”

說罷,揮手幾個巴掌,將劉五浩打得如同陀螺一般旋轉起來,扁盡忠嚇得連連叫人抬起轎子,飛奔而逃,餘下的官兵,也都魂飛魄散,四下奔逃而去。

鐘相哈哈大笑,飛身上了一匹馬,賓士而去。

林語葇急忙上前,扶住了楊娘子,眼含淚水,說道:“楊嫂子,多謝你了。”

楊娘子微微笑道:“我和楊么都這個樣子了,你就不要叫我楊嫂子了,我有名字,孃家姓戚,小蔓是我的名字,你們以後就叫我小蔓姐吧。”

林語葇顧不得擦拭淚水,點點頭,輕輕的叫道:“小蔓姐!”

戚小蔓開心的將林語葇和楊欽摟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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