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葇身材頎長,面如冠玉,肌膚似羊脂白玉一般,潔白細膩,吹彈可破,黛眉彎彎,雙眸如一汪湛藍的湖水,清澈純淨,瓊瑤玉鼻,朱唇貝齒,舉手投足之間,好似天人。
“世上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女子,就是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都不為過!”楊么心底裡讚歎,今天怎麼了,普天之下的美女,怎麼一下子都彙集到這個小小的道觀了,陳忘沫的美,是尊貴的,不容褻瀆的美,英子的美,是一種嬌俏輕盈之美,間或摻雜了一點點與她這個年齡不相匹配的嫵媚,而林語葇,就像清靈幽靜的山谷中飛來的一隻百靈,輕盈如雲,恬靜似玉。同時,他也知道剛才英子為什麼不進屋來,對著他叫了那麼一嗓子的原委了。英子是美貌的,但她的那種美貌,在林語葇面前,是蒼白的,立刻有了雲泥之別。
夏青峰的心底,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敲擊了一下,之前,因為天色傍晚,光線暗淡,而且林語葇又穿著破碎的衣衫,根本沒有看清楚她的容顏,現在,燈光之下,她是那樣的從容和恬靜,猶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輝,讓原本幽暗的廂房,一下子光耀明亮,他甚至有些自責,為自己之前的唐突,感到慚愧。
陳忘沫拍了拍炕沿,讓林語葇坐到了她身邊,憐愛的說道:“貧道這道觀,簡陋不堪,是不是委屈了姑娘?”
“道長援手之恩,雨柔沒齒難忘!”
“姑娘見外了,倒是英子這丫頭,實在太任性,還請姑娘見諒。”陳忘沫說道:“看你言談舉止,不似北方人氏,倒有點像南方人。”
林語葇低聲說道:“道長所言極是,小女子乃是江南越州人氏。”
“卻因何故流落至此,並遭此變故?”
林語葇長嘆一聲,說道:“皆因家父愛我心切,卻沒想到遇到了扁至誠那個惡賊的算計,害得我家破人亡,孤苦伶仃。”
“雲中刺史扁大人嗎?”陳忘沫問道。
林語葇點點頭,說道:“就是這個惡賊,表面上是道貌岸然,其實是狼子野心。”
想到這裡,林語葇恨得是咬牙切齒,今天剛好向陳忘沫他們將自己的身世及變故,一一道來。
林語葇自出生起,就和母親生活在江南的越州,她家在一個小鎮上,枕河而居,門前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每天人來人往,甚是熱鬧。她自出生起,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爹,聽娘講,爹爹林雲署天資聰明,飽讀詩書,少年時就中了秀才,十里八鄉都稱他為神童,可惜,後來多次參加科舉,都名落孫山,他也懶得去走其它門道,就此心灰意冷,放棄了科舉,一人遠走他鄉,在衙門裡謀了一份差事,俸祿還不錯,逢年過節,都回託人帶點銀兩回來,讓她和母親過著衣食無憂的小日子,那些年,小語柔經常趴在沿河的窗沿上,看著遠處飄來的船帆,期望著爹爹能夠回來,一下子出現在她的面前。
大概是她八歲那年,一個夕陽照耀窗臺的傍晚,小語柔正趴在窗臺上,看到一條烏棚小船靠在她家的碼頭上,從船上走下一位身材精瘦,神采飛揚的中年漢子,提著一個布包袱,看到趴在視窗聚精會神的語柔,他從包袱裡面拿出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衝著語柔輕聲的叫道:“語柔,語柔!”
年幼的林語葇望著這個陌生人,心中詫異,轉頭問他娘:“娘,那個人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娘開啟門,早已淚如雨下。
語柔盼了多年的爹終於回來了。
那幾年,爹真是心疼語柔,幾乎是足不出戶,每天就呆在家中,教語柔識字,讀書,或者揹著語柔,滿院子,滿屋子撒著歡的奔跑,語柔伏在他的背上,開心的笑著,笑聲幾乎要把自家的屋頂掀翻了。
“爹爹,你喜歡語柔嗎?”語柔經常趴在爹的脖子旁,稚聲的逗著林雲署。
“喜歡,喜歡,語柔就是爹爹心裡最甜蜜的寶貝,爹這輩子,失意太多,報效不了朝廷,可爹有寶貝語柔,所有的失意,都是過眼雲煙,莫說年歲不如意,最喜吾生有愛女!”爹爹常常把這話掛在嘴邊,母親呆在一旁,看著他們父女,臉上總是堆滿了笑意。
幸福的時光總是很快的流失,快得就像一縷風從指間吹過,你想拿捏住,都沒有辦法。
十歲那年,母親生了一場重病,父親請遍了附近州郡的名醫,可惜是迴天無力,母親還是依依不捨的丟下了小語柔,懷著對她和爹爹的無限愛意,撒手人寰。
為了給母親治病,爹爹已經耗盡了家財,為了還清借下的鉅額外債,就將林語葇託付給了她的叔叔和嬸嬸照顧,自己孑然一身,再次外出謀差。
叔叔和嬸嬸起先對林語葇還是挺照顧的,可惜,隨著他們的幾個孩子漸漸長大了,加之父親經常沒有銀子帶回來,家中生活漸漸捉襟見肘,他們對待林語葇的態度也產生了變化,變得越來越惡劣起來。
林語葇知道自己的處境,就四處打聽,到處託人,尋求父親的訊息,經過了幾年,才從一位戍邊的回來的老軍口中,得知父親在雲中做書辦的訊息,於是她毫不猶豫,簡單收拾了一下,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女扮男裝,離開了叔叔家。一路上,她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邋里邋遢的小叫花子,歷經千里,一路乞討,終於找到了爹爹。
爹爹對她的到來,感到驚訝,但也十分不滿意,責備她不該自作主張,離開叔叔家,在這個非常時刻來到自己這裡,他想讓林語葇回去,繼續呆在叔叔家裡,但林語葇堅決不願意再回到那個令她厭惡的家庭,一定要和爹爹生活在一起,爹爹無奈,執拗不過她,就將她留在了身邊。
林語葇感覺爹爹變了,再不是那個寵著她,護著她,愛著她的爹爹,他好像每日都愁眉苦臉,長吁短嘆,其它的事情,一概都沒有放在心上。對爹爹的差事,她知道的不是太多,只是簡單的知道爹爹在刺史衙門做書辦,負責衙門的一切錢糧開支的記錄,以及賬目的核對,但爹爹似乎對這份差事是十分的小心,經常半夜,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一間小屋中,做什麼,也從來不對語柔講。有時候,林語葇關切的問起,爹爹總是噤若寒蟬,不讓她過問自己的事情。
有天夜間,林語葇半夜睡醒,依稀看到爹爹房中還亮著燈火,頗感詫異,就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間,悄悄的走到爹爹的房前,湊到窗紙的縫隙,向內看去,這下讓她大吃一驚。
屋內一片凌亂,廚櫃的門都被開啟,地上散亂著衣衫和書本,林雲署被壓著跪在地上,一個精壯漢子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名精壯漢子,還在屋中,翻箱倒櫃,搜尋什麼。在林雲署的面前端坐著一人,尖嘴猴腮,三角眼,眉毛短而稀,一嘴的黃牙,一身黑衣,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老東西,真是不識好歹,我爹對你委以重用,什麼來龍過去的賬目,都讓你管著,沒想到,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老東西,竟然私下裡記起了黑賬,怎麼著,你想告發我們父子嗎,告訴你,沒門,我扁盡忠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雲中府的!”
對於林雲署私下另外記賬的事情,以前扁至誠是一點也沒有懷疑,只是最近,邊關軍情複雜而緊急,他私下動用了大量的庫銀,進行一些操作,而每次數量較大,自然就格外小心,加之他本身做人就較為陰險,疑心較重,暗中派人偷偷的觀察林雲署在衙門的一言一行,就發現了他的一些可疑的地方,所以,才急忙命令扁盡忠帶人來查詢,看看林雲署究竟有沒有私下記著黑賬。
扁盡忠是個愚昧無知的紈絝子弟,仗著父親的權勢,在雲中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人人切齒痛恨。原本扁至誠是讓他悄悄的查探林雲署,可他偏偏明目張膽的半夜帶人來到林雲署家中,翻箱倒櫃,結果什麼也沒有找到,十分氣憤,也沒有耐心和林雲署周旋。
“扁公子,扁將軍,你真是冤枉小人了,你就是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記私賬,更不要說去告發了。”林雲署解釋道。
“你還嘴硬!”扁盡忠怒道:“乖乖的把黑賬本交出來,我自會饒你一條小命!”
林雲署知道,只要自己不承認,一時半會扁至誠父子還拿他沒有辦法,搖搖頭,說道:“小人真的不曾記有黑賬,你真是冤枉死我了!”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再不交出賬本,信不信小爺一刀剮了你這個老東西!”扁盡忠氣得站起身,抬起一腳狠狠踢在林雲署的胸口上。
這一腳不輕,林雲署身子向後倒去,吐出了一大口鮮血,窗外得林語葇見狀,驚叫了一聲,正在尋找東西的漢子,一個躍身,從屋內穿出來,見了林語葇,一把扯過她的脖領,將她連拉帶提溜著抓進屋內。
“柔兒!”林雲署驚呼道,心裡暗道不妙。
“爹爹,他們是什麼人,怎會如此待你?”林語葇強壓心中的慌亂,低聲問道。
扁盡忠見了如此美麗的林語葇,禽獸的本性立馬暴露無遺,雙眼發著綠光,湊過身,貪婪的盯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老東西竟然有這樣一個貌若天仙的丫頭,小爺我怎麼就不早點過來?”
說完,他伸手,就要去撫摸林語葇的臉龐。
林語葇側過臉,鄙夷的怒罵道:“禽獸不如的東西!”
“扁將軍,請你手下留情,放過小女,其它的都好講!”林雲署心如刀絞,痛苦的哀求道。
“哈哈,老東西,你終於被爺抓著短處了,求著爺了!”扁盡忠得意洋洋的說道,一把將林雲署推倒在地,抬腳踩在他的臉上,咬牙切齒的說道:“要是早知道你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爺早點過來,把她拉到府上,做了我的小妾,還不怕你不聽爺的擺佈,也不至於這樣大費周章!”
林雲署一臉淚水,哀求道:“我只有小女相依為命,其它再無親人,求求您放過她,要殺要剮,我都隨你!”
林語葇衝過去,一掌推開扁盡忠的腳,將父親扶起,拂去他臉上的血跡和灰塵,低聲問道:“爹爹,痛嗎?”
“柔兒,都是爹爹連累了你!”林雲署淚流滿面,一臉的憐愛。
林語葇這才知道,爹爹為什麼一直不讓自己跟著他的原因,他一面與狼共舞,一面又放不下對自己的關愛,只能讓自己遠離是非之地,事已至此,已經無可挽回,心中雖惱恨自己的魯莽,但也在急速的想著對策。
“小娘子,你可折磨死爺了,要不,現在就跟爺回府,讓爺快活快活!”扁盡忠的心思已經完全落在了林語葇的身上,急得抓耳撓腮,有點語無倫次,伸手就去拉扯林語葇。
林雲署擋住了他,說道:“扁公子,扁將軍,求您高抬貴手,饒過我們父女!”
扁盡忠眼睛盯著林語葇,說道:“滾一邊去,莫耽擱了爺和小娘子的好事!”說完,吩咐兩個隨從,帶走林語葇。
“扁盡忠,你休得恣意妄為,你若是傷了柔兒的一根手指,我便與你拼個魚死網破!”林雲署擋在女兒的面前,斬釘截鐵的說道。
“呵呵,你個老東西,竟然敢跟爺叫板,爺這就成全你!”扁盡忠抽刀就要向林雲署砍去。
“慢著!”林語葇平靜的說道:“既然我和爹爹落在你們手裡,做再多爭鬥也是無益,你須依我幾件事,我便聽你安排!”
扁盡忠聞言,眉飛色舞起來,恬不知恥的說道:“只要小娘子從了我,莫說件事,便是十件百件事,我都能依你。”
“第一,你把你的人先帶回去,容我和爹爹好好整理一下,況且明天爹爹還要去衙門坐班,也出不了你的範圍。”
“這個可以!”扁盡忠翻了翻白眼,對一個軍漢說道:“你且留下,守著院門,若是跑了這個小娘子,爺拿你的婆娘問罪!”
“第二,我父女雖然現在落入你的手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已經沒有什麼交涉的條件,三媒六聘是不可能的了,但必要的聘禮,你多少還得拿些過來!”
“這個肯定沒有問題,我府中黃金白銀,多如牛毛,隨便給你一點就是,明天一早,我就讓人送過來!”
“第三,明天日落之前,你須帶了轎子和鼓樂,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前來迎娶我,否則,我便是血濺當場,也不會讓你如願。”
“可以可以,就這些簡單,簡單,爺這就回去辦理。”扁盡忠說完收刀,得意洋洋的帶著一個軍士走了。
林語葇將父親扶到床邊,讓他躺下,見那軍漢斜挎著刀,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十分憤怒,一指門外,厲聲說道:“滾!”
那軍漢悻悻的走出去,端了一條凳子,自顧在院門口坐下,林語葇也懶得理他,自顧鎖了院門房門。
“柔兒,都是爹爹拖累了你!”林雲署歉意的說道,心中滿是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