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又被突兀地敲響之後，趙菊蘭徹底怒了，這回她折回去時，沒有再牽下司犬，順手抓了一根手腕粗的棍子。
也沒再隔空叫問，怒氣衝衝來到門口，抽開門閂，猛將門推開，大聲嚷道：“你是誰，我把你瞎種，你到底想幹啥？！”
話音剛落，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原來敲門的人是牛胡來。
“哎喲，咋個是你呀？”趙菊蘭好奇地問。
說話的語氣，立刻變得溫和謙恭，畢竟，她知道牛胡來剛死了父親，而他自個兒又是個殘疾人，相對來說，也挺可憐的。
面對氣勢洶洶的趙菊蘭，牛胡來一時間也挺懵逼的，他先是被嚇了一跳，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幾步，因為腿瘸，竟還差點摔倒。
努力地站了好幾秒鐘才勉強站穩身子，臉上尷尬到沒有了血色。
“牛胡來，你，你來幹啥？”趙菊蘭好奇又問了一句。
一邊將手中的棍子靠門框放下，一邊半笑半尷尬地解釋道：“我剛剛還以為是壞人，所以就——”
“呃，哦！”
牛胡來吭了一聲，但仍然很是受驚的樣子，又調整著將身子斜靠在門扇上，給人感覺像是為了防止身子失衡摔倒，然後他把背上的槍換了個肩膀重新背好。
趙菊蘭知道牛胡來天生性格內向，不善言辭，便主動又問：“牛胡來，你是來找你鐵蛋哥的吧？”
“嗯嗯！”牛胡來這才承認了來意。
點頭的時候，特別用力，許是因為太過激動，手和腿都有些顫抖，同時，趙菊蘭發現他的眼神一下子充滿了光彩。
“找你鐵蛋哥幹啥呀？”趙菊蘭又問。
事實上，透過牛胡來肩膀上揹著的那杆嶄新的獵槍，她也已經猜到了他的目的。
微微一頓，在牛胡來還沒說出口之前，她又利索地搶說道：“你是想打牲嗎？”
“嗯嗯！”牛胡來又重重地點頭。
“哦哦。”趙菊蘭笑了笑，但下一刻，面露出淡淡的失落，無奈道：“你早點來就好了，你鐵蛋哥已經走了，今早上剛走的。”
一聽這話，牛胡來也顯得有些失落，但他沒有再說話，手指笨笨地摳向後腦勺，一時間顯得不知所措的樣子。
“走，回屋裡去坐。”趙菊蘭大方地邀請道。
“嗯嗯。”牛胡來像是不受控制地重重地點頭，然後便跟著趙菊蘭往地院裡走去。
“誰呀？”這時，地院裡又傳來了範改花的叫問聲。
“一個人。”趙菊蘭含糊其辭地回答。
“弄啥哩？”
“來找我娃他達打牲哩。”
“哦哦。”
一番簡單的對話後，牛胡來被趙菊蘭請回到了地院裡。
此時，趙菊蘭一邊往廈房走，一邊關心地問牛胡來，“過年的時候，你咋不來我家呀？你一個人……你鐵蛋哥還打算去喊你來我家過年呢。”
她知道她男人欠牛胡來家一份恩情，當初要不是牛胡來父親，她男人說不定已經被那狼咬了，別說會不會被咬死，至少肯定不會太輕。
總之不管怎樣，現在她還是很感激牛胡來的，把他當做她家的特殊賓客。
牛胡來雖然也知道此點，但他並不希圖直接靠牛有鐵一家養活他，也從未想過怪罪牛有鐵家，畢竟那件事在他看來純屬意外，至於牛有鐵有沒有良心對他好，那是牛有鐵自個的事，他不想用道德來綁架牛有鐵，當然他也做不出那種事。
他現在就只是想透過自己的努力，來跟著牛有鐵進山打獵掙錢生活，父親已經走了，他現在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要說重新再買一群羊來放，他也沒有當初那種激情和魄力了。
對他來說，現在一切都變了，他想換種方式生活，至少，要勇敢地為他心愛的那個姑娘。
面對趙菊蘭溫暖的關心，牛胡來靦腆一笑，沒有搭腔。
“對了，我聽你鐵蛋哥說你有個物件，是不是真的？現在你倆處的咋樣了？”趙菊蘭突然又冒昧地問了一句。
這話，一瞬間把本不怎麼外向的牛胡來問的直接羞紅了臉，他低垂下頭，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同時，也正因為此，使得他精神突然間振奮了起來。
略一沉吟，突兀地說道：“我要跟我鐵蛋哥打牲。”
“呃——哦。”趙菊蘭微微一愣，感覺牛胡來說的前言不搭後語，有些古怪。
於是她沒有再聊關於物件的話題，隨即改口道：“那可以啊！等你鐵蛋哥回來了，下回跟著他去打就是。”
“嗯。”牛胡來點點頭，瘦削的臉微微在發紅。
牛胡來已經被請到廈房裡了，趙菊蘭以禮相待，給他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引著他來到火爐前坐下，順手還端了一盤脫了毛球的板栗球給他吃。
牛胡來也沒有客氣，在牛有鐵家，很快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令他沒想到的是，牛有鐵家廈房內光線如此的明亮，跑來串門子的人又如此的多，生活氣息如此的濃烈。
而反觀他的家，常年沒打掃過的窯洞像潑了墨汁一樣黑漆漆的，空氣陰冷沉悶，到了黃午的時候，陰森的就像墳墓一樣，使他一刻也不想待。
另一邊，趙菊蘭搭手織了一會毛衣，突然想起似的問牛胡來，“你哪來的槍呀？”
“我買的。”牛胡來說。
“哦哦。”趙菊蘭好奇，隨口問道：“那槍不便宜吧？”
“兩百八十塊錢買的。”牛胡來隨口說道。
“啥？”趙菊蘭驚了一訝，“兩百八十塊錢呀？”
“嗯，兩百八十塊。”牛胡來重複回答道，說話的語氣顯得極為堅定。
“呃！你哪來的錢呀？”趙菊蘭又問，說話的時候，臉色不由地陰沉了下來。
事實上，她也知道牛胡來手上有錢，他家的羊當初雖然都被狼咬死了，但羊皮和羊肉也還是賣了些錢的，而且還有在當時打到的幾張狼皮和狼肉，也賣了好幾百塊錢。
而她僅僅只是懷疑牛胡來不惜錢，她擔心他像敗家子一樣把錢揮霍了。
面對趙菊蘭如此的質問，牛胡來也是很真誠地回答了她，除了羊皮和羊肉，以及狼肉和狼皮賣的錢之外，也還有他父親活著的時候攢的錢。
“所以，你為了跟你鐵蛋哥打牲，就一暫兒投資了這麼多錢呀？”趙菊蘭有些不敢相信。
這種事，倘若換了是她，手裡要是能有幾百塊錢，肯定不是先用來買這麼貴的獵槍，而是先買很多糧食存著，至少餓不死，再想辦法搞錢，或打獵或打石頭，幹什麼都可以，總之家裡有錢人不慌。
沒想到牛胡來這傢伙，幾乎傾其所有錢買了這麼杆獵槍，可真是一點都不計後果。
但牛胡來的態度卻是十分堅定，甚至，大有一副不打獵下一刻就去死的架勢。
隨後，趙菊蘭便沒再過問什麼，牛胡來也沒再主動說什麼，他坐在火爐前一直剝著板栗吃，別人不問他的時候，他就不吭一聲不發一語，別人問他的時候，他就回答一句，或“嗯嗯”地點頭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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