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繡孃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侍立一旁的小荷。這丫頭是陳硯山撥過來的,看著老實本分,手腳也勤快。可在這陳家,誰的心上沒刻著幾道看不見的符咒?
她垂下眼睫,看著賬簿上某處記錄採買一批名貴山參的條目,金額同樣令人咋舌。庫房裡,真有那麼多上好的老山參麼?她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小荷,”蘇繡娘放下茶盞,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慵懶,“去跟外院管事的說一聲,庫房那幾匹深紫的料子,我看著顏色老氣了些,擱著也是白佔地方。
尋個妥當的料商,不拘價錢,儘快兌出去吧。記得,要可靠的熟客。”她特意加重了“熟客”二字。
小荷應了聲“是”,剛欲轉身。
“等等,”蘇繡娘又喚住她,指尖輕輕敲了敲書案,“順道打聽打聽,城裡如今收山參的行情如何。我瞧著庫房裡似乎存了不少,放著也是白費。”她語氣平淡,彷彿只是主母尋常的理家瑣事。
小荷眼神飛快地閃爍了一下,旋即恢復恭順:“是,夫人,奴婢這就去辦。”
看著小荷的背影消失在雨簾外的迴廊,蘇繡娘才重新翻開賬簿。她纖細的手指沾了點硃砂印泥,在那些她心存疑慮的條目旁,點下一個個極小、極淡的硃砂點。
硃砂殷紅,像凝固的血珠,又像她心頭無聲燃起的復仇之火。陳繼文,還有那幫趴在陳家身上吸血的蛀蟲,你們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雨勢稍歇,空氣裡瀰漫著潮溼的青苔氣息。
三日後,一個穿著半舊綢衫、滿臉精明的中年男子,由小荷引著,穿過了陳府層層疊疊的迴廊,來到了靜頤軒的花廳外。
他便是城裡頗有些門路的藥材商人,吳有德。
“夫人,吳掌櫃到了。”小荷在簾外通報。
“請進來吧。
吳有德低著頭,不敢抬頭,雖然蘇繡娘以前沒什麼地位,可人家
現在身份可是水漲船高,吳有德恭恭敬敬的彙報料子價錢,不高不低,正是市面上的價。
可說到山參行情,吳有德開始為難了:“夫人,如今這參的行情,
可真是忽上忽下,參的品種也參差不齊。
尤其是前陣子,不知哪路神仙放了一批貨出來,價壓得極低,可那參……”他咂咂嘴,搖搖頭,一副“您懂的”表情。
“鬚子瞧著還行,盒子也體面,可內裡的貨色,怕是連藥力都散了七七八八嘍!正經做生意的,誰碰那個呀?砸招牌!”
蘇繡娘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吳有德口中“前陣子放貨”、“盒子體面”、“內裡散參”,每一個字都像針,精準地刺向她心中那個模糊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