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陳硯山踏著暮色回來,蘇繡娘自然的將飽滿的蓮子肉,遞到他的嘴邊。
陳硯山微微張口,含住了那顆蓮子,溫熱的唇瓣不經意擦過她微涼的指尖。蘇繡娘指尖輕輕蜷縮了一下,沒有收回,而是就勢用指腹,極輕地拂過他緊蹙的眉心。那力道很輕,帶著一種無聲的熨帖。
陳硯山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隨即更深地陷進椅背裡,緊繃的下頜線微微鬆弛。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任由她的指尖在那道刻痕上停留,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暮色四合,敞軒裡光線漸暗。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坐著,一個閉目養神,一個指尖輕撫。夕陽的餘暉徹底沉入地平線,最後一點暖意消散,初夏微涼的夜風悄然拂過庭院。
那顆蓮子肉的清甜,在陳硯山的唇齒間慢慢化開,驅散了一絲心底翻湧的苦澀。
北上的專列是深夜發車的。督軍府派了衛隊隨行護送,沈鐸親自帶人將陳硯山和蘇繡娘送到戒備森嚴的金陵西站月臺。
巨大的蒸汽機車如同黑色的鋼鐵巨獸,安靜地臥在鐵軌上,車頭噴吐著白色的蒸汽,在昏黃的站臺燈光下瀰漫開一片氤氳。空氣裡瀰漫著煤煙、機油和鐵鏽混合的粗糲氣息。
陳硯山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外罩一件同色的薄呢大衣,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在衛隊的簇擁下,步履沉穩地走向中間那節掛著“特別包廂”銅牌的車廂。
他目不斜視,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如同即將奔赴前線的將軍。
蘇繡娘跟在他身側半步之後,穿著那身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旗袍,外面罩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絨開衫,烏髮鬆鬆挽起,只簪了一枚素淨的珍珠髮簪。
沈鐸悄聲給陳硯山說著去上京的注意事項,以及到那邊的接頭人和接頭暗號。之後沈鐸帶人悄聲離去。
車輪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回響,“硯山,”蘇繡孃的聲音很輕,“離上京還有多遠?”
“快了。”他答得簡短,大手伸過來,將她微涼的手完全包裹住,溫暖的熱度瞬間傳遞過來。“怕麼?”
蘇繡娘迎上他的目光,搖了搖頭。“不怕,只是覺得這路,太靜了。”
靜的反常。
行至一半,被告知火車出了故障,兩人頓感不妙,“沈家這潭水,還沒到,腥味就飄出來了。”陳硯山的聲音壓得極低。
暮色四合,一行人只好在官道旁尋到一處孤零零得驛站,在郊區,驛站並不好尋。
驛站裡只有一個老驛丞和兩個縮頭縮腦得夥計,似乎早已習慣荒僻之地的冷清與潛在的危險。
“你也睡會兒,下半夜我叫你。”蘇繡娘鋪好床鋪,回頭對他說道。她自己也從隨身攜帶的小皮箱裡拿出一個扁平的油布包,裡面是幾件小巧的工具和幾包藥粉,一一擺在床頭伸手可及的地方。
陳硯山沒說話,只是走到床邊坐下,靴子也沒脫,就那麼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了眼睛。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但蘇繡娘知道,他就像一張拉滿的弓,最細微的異動都會讓他瞬間爆發出致命的力量。
夜色濃稠得化不開。驛站裡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窗外呼嘯的風聲,像無數鬼魂在嗚咽。油燈的火苗掙扎了幾下,終於徹底熄滅,黑暗瞬間吞噬了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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