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僕渾濁的眼中，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瞭然、後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激動！這孩子……好手段！好膽魄！大小姐的血脈……回來了！他必須立刻！馬上去見老太爺！
何老不再猶豫，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老庫的混亂和失魂落魄的沈鴻業吸引，他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聽雨軒，佝僂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沈府深處、老太爺沈崇山所居的“松鶴齋”方向的茫茫雪夜之中。
他懷揣著一個足以震動整個沈家的秘密，步履匆匆，心跳如鼓。
老庫方向傳來的喧囂，像沸騰的滾油澆進了聽雨軒這鍋虛假的溫湯裡。銅鈴垂死的哀鳴撕心裂肺，火光映紅了鉛灰色的天幕一角，濃煙翻滾，如同猙獰的鬼爪伸向沉沉的雪夜。
管事的哭嚎聲如同一把鈍刀，狠狠剮在沈鴻業的心尖上——“貨……搬空了大半！主樑塌了！”
“噗通！”
沈鴻業肥胖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徹底癱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方才的意氣風發、運籌帷幄，瞬間被抽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張慘白如金紙、佈滿了冷汗和油光的臉。
他嘴唇哆嗦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眼珠子死死瞪著庫房的方向，瞳孔渙散，裡面映著跳躍的火光，卻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完了！
全完了！
那批德械，是他費盡心機才從幾方勢力虎口奪食般扣下的肥肉！是他準備用來向老太爺邀功、向背後那位“三爺”獻媚、更是他扳倒大房、染指沈家核心權力的關鍵籌碼！
現在……沒了！被搬空了！庫房還塌了！這麼大的動靜，這麼大的損失，如同在他精心編織的錦繡前程上，潑了一大桶腥臭刺鼻的墨汁！
一股寒氣，比窗外呼嘯的風雪更刺骨百倍，猛地從腳底板竄起，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直衝頭頂天靈蓋！
他渾身篩糠般劇烈地抖了起來，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鬢角滾落，浸透了昂貴的織錦緞長衫。
自作聰明！真是自作聰明啊！
是他！是他親手拔掉了看門狗的牙！是他把庫房安保的“命門”——那該死的銅鈴陣，塞進了波斯絨線！是他自以為算無遺策，想借陳硯山這把刀殺人劫貨，再把這“賊”名扣死在對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