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如同上次一樣滑入,帶來一身室外的寒氣。他依舊沉默,只是這次遞過來的,是一個扁平的、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紙包,以及一張巴掌大的硬紙片。
紙片上只有一行列印的、冰冷的洋文地址和一個時間:「明晚九時,霞飛路18號,夜梟。」
“夜梟”,是沈驍派來負責此次德械交接行動的最高負責人代號。
陳硯山接過油布包,入手微沉。他拆開油布,裡面是幾份檔案。一份是德文的技術引數清單,詳細羅列了那批德械的型號、數量、出廠編號。
另一份是幾張模糊不清但角度刁鑽的照片——照片上,正是沈家老庫那厚重的庫門,以及庫門開啟一道縫隙時,裡面隱約可見的、碼放整齊的墨綠色長條木箱!箱體上清晰的鷹徽標誌和德文噴碼,在照片上雖然模糊,卻足以辨認!
鐵證!證明那批德械此刻就躺在沈家老庫的鐵證!
陳硯山將照片和清單遞給蘇繡娘,自己則拿起那張寫著地址的硬紙片,指尖在“夜梟”兩個字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眼神銳利如刀。
“二爺那邊,”黑影的聲音依舊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剛遞了話,明晚戌時,他會在‘聽雨軒’設宴,專候陳專員大駕。說是有筆‘大生意’,想和陳專員面談。”
聽雨軒?蘇繡娘正仔細看著照片的指尖微微一頓。她記得地圖上標註過,那是沈家老宅花園裡一處臨水的精緻小軒,位置僻靜,離老庫所在的核心區域不遠不近。戌時……正是那庫管王福雷打不動在耳房享用印度煙膏的時間。
沈鴻業,終於坐不住了。這“宴”,是鴻門宴,也是調虎離山的關鍵一步。
陳硯山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將寫著“夜梟”地址的硬紙片在煤油燈的火苗上點燃。跳躍的火焰迅速吞噬了紙片,只留下一小撮灰燼飄落在桌面上。
“告訴二爺,”陳硯山的聲音平淡無波,“陳某,準時赴宴。”
黑影微微頷首,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窗外的夜色裡。
房間裡重新恢復了安靜。煤油燈的火苗跳躍著,將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投在斑駁的牆壁上。
蘇繡娘放下照片,拿起炭筆,在筆記本上迅速寫下幾個詞:「聽雨軒。戌時。煙膏。波斯絨。」她的目光落在最後那個倉庫樑架的簡圖上,指尖輕輕敲擊著代表主樑榫卯的那個節點。
“霞飛路18號,”陳硯山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默,“‘夜梟’那邊,我去會會。你……”他看向蘇繡娘,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