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前夜,陳家老宅西跨院。
白日裡的喧囂沉寂下去,偌大的院子像被抽乾了水,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曠和死寂。
迴廊下掛著的幾盞氣死風燈,在夜風裡晃盪,投下搖曳不定的昏黃光影,將廊柱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正房裡燈火通明。紫檀木的大衣櫃敞開著,裡面空了大半。
地上放著幾隻敞開蓋子的藤條箱,歡兒正帶著兩個小丫頭,手腳麻利地將最後一些細軟、書籍、蘇繡娘常看的幾卷佛經,還有那尊白玉觀音像,仔細地用軟布包裹好,放入箱中。
空氣裡瀰漫著樟腦丸和舊書頁的味道。
蘇繡娘獨自站在窗前。窗戶開著,夜風帶著雨後泥土和草木的氣息灌進來,吹動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軟緞睡袍。
她沒綰髮,烏黑的長髮如瀑般披散在肩頭,襯得側臉愈發清瘦。她靜靜地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看著遠處迴廊下晃動的燈影,眼神沉靜無波,彷彿在告別,又彷彿只是看著一片尋常風景。
“夫人,東西都歸置得差不多了。”歡兒走過來,輕聲回稟,看著蘇繡娘單薄的背影,眼底帶著一絲擔憂,“夜深了,您…早些歇息吧?明兒一早還得…”
“嗯。”蘇繡娘輕輕應了一聲,沒回頭。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而急促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沉寂。
那聲音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刻意的張揚,噠、噠、噠…敲打在空曠的迴廊石板路上,格外刺耳。
歡兒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門口。
腳步聲在正房門口停下。虛掩的房門被一隻塗著鮮紅蔻丹的手猛地推開!
林晚秋站在門口。
她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一身極其豔麗的猩紅色絲絨旗袍,緊緊包裹著曲線,開衩高得幾乎到了大腿根,露出裹著玻璃絲襪的腿。
臉上妝容濃重,紅唇似火,頭髮燙成最時興的大波浪,鬢邊簪著一朵同色的絲絨玫瑰花。渾身上下散
發著濃烈的香粉和脂粉氣,像一朵在夜裡強行綻放、帶著毒刺的罌粟花。
她目光像淬了毒的鉤子,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裡掃視一圈,掠過那些打包好的箱籠,掠過忙碌的丫頭,最後,精準地、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得意,釘在了窗邊蘇繡娘那素淨的背影上。
“喲~”林晚秋拖長了調子,聲音又甜又膩,卻像裹了糖霜的毒藥,“這大半夜的,嬸孃還在忙著收拾細軟呢?真是辛苦了呢!”
她扭著腰肢,踩著那雙猩紅的高跟鞋,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
她徑直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掃過地上那尊被軟布小心包裹了一半的白玉觀音,嘴角勾起一抹刻毒的譏笑。
“嘖嘖,連菩薩都請走啦?”她伸出塗著蔻丹的手指,虛虛點了點那觀音像,指甲鮮紅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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