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過一點,客廳燈還亮著,唐浩傑坐在那裡,看著她做的那道黑白山水,眼神平和。
他其實不太懂畫,但這些年看得多了,也能模模糊糊讀出些她藏在筆下的情緒。
“今天畫得很細!”
他放下畫紙。
“我想試試留白多一點!”
她坐到他對面,順手拿起茶杯,水還有些溫。
“你以前畫得太滿!”
“嗯!”
她點頭。
“那時候怕不完整!”
他沒有接話,只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絲複雜情緒藏得很深。
她不是沒察覺到他的沉默,但也沒有戳破。
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像是舊友,像是親人,也像是某種比親密更久遠的羈絆,不需要時時開口,卻在每一個沉默裡都知道彼此心裡在想什麼。
“下週鎮上的展覽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忽然問。
“我聽說了,但我沒報名!”
“他們留了空位,說你過去也可以!”
她想了想。
“我不太想被人看見!”
“不是‘不想’!”
他看著她。
“是‘還沒準備好’!”
她低下頭,抿了口水,沒否認。
她知道他總能一眼看穿她那些隱藏得很深的猶豫與退卻。
“你不用急!”
他說。
“你已經很好了!”
她忽然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等我‘徹底好’的那天?”
“不是等!”
他搖頭。
“我是陪著你!”
“你這麼說,我就有點想哭了!”
“那你可以哭!”
他平靜地說。
“我又不會不讓你!”
她看著他,不知怎的,鼻子真的有些發酸。
她沒哭,只是靠在沙發上,輕輕閉上了眼。
她想,也許這就是她真正需要的—不是一個可以拯救她的人,而是一個願意陪著她、不問她何時痊癒的人。
京北,深夜。
顧承硯坐在書房裡,窗外燈火輝煌,可他桌上的那盞燈卻沒有亮。
他不想開燈,也不想被光照見。
他坐在黑暗裡,像是藏進了某個不被人察覺的角落。
電腦螢幕還亮著,是那封他準備發出去卻又一遍遍刪掉的郵件。
收件人仍然是她,只是內容已經改了無數遍,從最初的“你過得好嗎”,到後來的“我想見你”,再到現在—什麼都沒有。
他忽然明白,有些話不是不能說,而是他已經沒有資格再說。
江雲熙已經徹底抽離了他的世界,他甚至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個時區,畫的是什麼,喜歡吃什麼,用什麼牌子的香水。
這些他曾熟稔得不需要問的細節,現在成了他最陌生的部分。
他想起她曾經最愛的一道家常菜,是蘿蔔燉牛腩。
她每次都會多燉一點,說。
“第二天熱著吃更入味!”
可他那時總嫌她做飯太慢,說一頓飯要做兩個小時,不如出去吃。
她低頭收拾案板,不說話。
那頓飯最後也沒吃成,他接了個電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