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舊金山的江雲熙並不知道他這些夜的失眠。
她也沒有再想他。
不是不曾動搖,而是那種“再想一下也沒用”的體悟,已經滲進了她的骨頭裡。
她那天在畫室畫了一整晚,直到天矇矇亮才收筆。
畫的是一扇窗。
窗子開著,窗外是一棵大樹,有風吹過,枝葉微晃,陽光透過縫隙灑在窗臺上,一隻麻雀停在那兒,抖著翅膀。
她沒有畫屋裡的人,只畫了這隻麻雀,畫得極細。
她不記得自己為何畫這幅,只是手一動就下去了。
畫完她盯著畫紙看了很久,最後在角落寫下:
“你離開我那天,風也很溫柔!”
她沒落款,合上本子,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去廚房,煮了一壺紅棗水。
陽光剛好照進來,整個屋子像是被揉碎了的金色泡沫填滿,暖得人說不出話。
唐浩傑七點多回來,手裡拎著她託他帶的中藥,還有新到的素描鉛芯。
他換鞋的時候看到她靠著廚房門口坐著,頭髮輕輕披在肩上,臉色比前幾天略白了一些。
“昨晚沒睡?”
“畫了一夜!”
“畫了什麼?”
“一隻窗邊的麻雀!”
“嗯!”
他沒多問。
他已經習慣她這種“說一半留一半”的交流方式。
她不是故意冷淡,只是她太久沒有被一個人認真傾聽,久到連完整表達自己的欲.望都被消磨了。
他把中藥放進鍋裡煎,火開得極小,湯藥咕嚕咕嚕地翻著,屋裡慢慢有了熟悉的苦香。
“你今天還去畫室嗎?”他問。
“去一會兒,下午下雨,我不想趕路!”
“我送你!”
“好!”
她沒推辭。
從前她總是說“不用了”,說得太多,他也學會了沉默地退開。
如今她肯說“好”,他便默默去準備傘和包。
她不需要太多關心,她要的是剛剛好—不過度、不干擾、不質問。
她想一個人站的時候,他就站在她身後;她需要肩膀的時候,他就安靜地蹲下。
他懂。
不是因為他更敏.感,而是因為他比誰都明白,那些不吭聲的人,才是最容易碎的。
雨是下午兩點落下的。
江雲熙正在畫室給孩子講畫布結構,一開始只是光線暗了下來,她抬頭看窗外,發現天空已經被厚厚的雲壓住,沉甸甸的,不多久,雨絲便順著屋簷落了下來。
她沒打斷課程,只繼續講。
直到小朋友們一個個被家長接走,畫室空了下來,她才收拾好東西,披上風衣,撐著傘站在門口等唐浩傑。
風不大,雨聲密,打在傘面上有種細細的節奏。
她站在雨中,忽然有種被時間擱置的恍惚感。
這一年過得太快,可她也走了太慢。
每一個不痛的日子,她都在默默練習如何和自己和平共處。
她不再執著於“要一個答案”,也不再自問“我哪裡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