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磕頭的動作停了下來,額頭貼著冰涼的石板。
酒窖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這個瘦小的老頭和蹲在他面前的林琛身上。
剛剛死裡逃生的亡命徒們,腦子還有些發懵。
他們不明白林琛這句話的意思。
這老頭不是被嚇瘋了嗎?
王二的眉頭擰得更緊,他往前踏了半步,高大的身影將林琛和老錢完全籠罩在他的保護範圍之內。
老錢的肩膀,開始劇烈地顫抖。
“他看見我們了!”悶葫蘆的臉色“唰”地一下又白了,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驚惶,“少爺,不能留著他!”
旁邊一個漢子也反應了過來,手摸向了腰間的刀柄,臉上兇光畢露。
“閉嘴。”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老錢的後背。
“掌櫃的,你不用怕。我們不是獨眼龍的人。”
老錢的身體,因為這個輕柔的動作,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那張佈滿了皺紋和淚痕的臉上,渾濁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林琛。
他的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能讓你不用再拿人釀酒的人。”
他眼裡的恐懼和戒備,被更深沉的絕望和悲慼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那個蓋得嚴嚴實實的橡木桶,又看了一眼林琛,忽然咧開嘴,笑了一下。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我……我確實看見了。”他承認了,“就在那個李都頭帶著我剛下樓梯的時候,燈籠的光,在牆角的酒桶上,晃了一下。”
“我看見了一片衣角,還有……還有一雙眼睛。”
“我當時,魂兒都快嚇飛了。”老錢的聲音依舊在抖,“我以為……我以為你們是龍爺的仇家,躲在這裡要殺李都頭。可你們沒動手。”
“你們一直沒動手。”
“直到他要走,我才想明白,你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在躲著他們。”
老錢的敘述,斷斷續續,卻讓所有人都聽清了事情的經過。
“所以你故意跪下磕頭?”林琛問。
“是。”老錢用力地點了點頭,額頭上磕出的傷口,又滲出了血珠,“我跪祖宗,是因為我壞了規矩,讓他們蒙羞。”
“我也在跪你們。”
“我是在賭。賭那個姓李的,會不會因為我這個瘋癲的舉動,過來仔細檢視。如果他過來了,你們肯定會動手,大家一起死。”
“如果他沒過來,就說明老天爺還沒讓我錢家斷子絕孫,給了我一條……也是給了你們一條活路。”
酒窖裡,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個老頭那近乎瘋狂的舉動給鎮住了。
這是一個被逼到絕境的人,用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下的一場豪賭。
他賭贏了。
“老東西,你……”一個亡命徒剛要開口罵,卻被悶葫蘆一把拉住。
悶葫蘆看著老錢,臉上的神情複雜。
他忽然覺得,這個瘦小乾枯,剛剛還嚇得屁滾尿流的老頭,骨子裡藏著一股比他們這些亡命徒還要狠的勁兒。
林琛站起身,沒有再看老錢,而是走到了那個裝著屍體的酒桶前。
他伸出手,在冰涼的桶壁上,輕輕敲了敲。
“咚,咚。”
“桶裡這個人,是誰?”他問。
老錢掙扎著爬起來,靠著牆壁,喘著粗氣。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龍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讓李都頭送一桶這樣的‘新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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