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藥圃清寂。小詩清亮的嗓音刺破凝滯:“師姐,這位便是救我們的陸前輩!”
“陸前輩”三字如驚雷,讓兩人回過神來,張小凡端砂鍋的手微不可察一頓,行進幾步,穩穩地將那口騰著嫋嫋白汽、散發著濃郁米香與靈藥清氣的砂鍋放在桌子中央。
目光與陸雪琪在空中驟然相撞——剎那間,青雲舊影、死淵寒芒、…無數碎片在眼底炸裂又沉入深潭。
他迅速垂眸,轉身,聲音低沉卻溫和:“既然來了,便一同用早飯吧。阿朵,去取碗筷。”
“是,先生!”小阿朵回應道,丟下藥杵,雀躍入屋,轉眼捧出碗筷擺好,托腮眼巴巴盯著香氣蒸騰的砂鍋。
張小凡眼底掠過暖意,揉揉阿朵的小腦袋:“小饞貓。”
阿朵立刻眉眼彎彎,露出甜甜的笑容。
小詩挽住陸雪琪胳膊,只覺其臂僵硬無比,卻只當陸雪琪疲累所致,笑吟吟拉她就座:“師姐快坐!陸前輩熬的粥可香了!”
陸雪琪看了小詩一眼,她深深吸氣,涼露混著草木清香灌入胸腔,強行壓下滔天巨浪。
聲音清冽似冰溪擊石:“有勞了。”
隨小詩落座斜對角,脊背孤峰般挺直,雲袖下交疊的雙手指節青白。
張小凡沉默入屋,端出藤編食盒,擺上暄軟饅頭、金黃蒸糕、醬亮鹹菜。
無言執勺,先為翹首的阿朵和小詩盛滿濃稠晶瑩的藥粥。
勺移至陸雪琪的粗陶碗前微滯,才穩穩注滿。
熱氣氤氳,隔開兩人。
“請用。”他放下勺。
小詩與阿朵迫不及待,小口啜吸,輕響驅散沉寂。
木桌兩端,靜默如淵。張小凡拿起饅頭,掰下一塊,緩緩送入唇齒。
咀嚼緩慢如儀式,目光鎖死在桌紋或指腹粗糙處,對面前漸涼的粥視若無睹。
陸雪琪雙手捧碗,暖意透壁入冰心。
她凝視嫋嫋熱氣中模糊的倒影,米粒沉浮如紛亂舊憶。
彷彿捧著一面隔絕塵世的鏡,周身空氣凝結,唯長睫微顫洩露心瀾。
小詩碗粥已半,見師姐碗中熱氣散盡,忍不住輕喚:“師姐快嚐嚐,涼了藥香就淡了,沒那麼好喝了。”
陸雪琪指尖微動,似被驚醒。
目光無意識掠過對面——張小凡正嚥下最後一口饅頭,喉結滾動,視線依舊低垂。
她沉默一瞬。
在三人注視下,她緩緩端碗至唇邊,垂首,淺淺啜了一口。
溫熱的粥滑入咽喉,樸素的穀物甘甜裹挾一縷藥草清苦,瞬間熨帖乾澀。
這平凡滋味,卻如鑰匙猝然啟開塵封之匣——洶湧洪流猝然衝破冰封心防,酸澀與暖意交織,直衝眼底。
捧碗的手幾不可察一顫,隨即穩住。
她放下碗,螓首未抬,長睫掩盡波瀾。
然而,那清冷如冰玉相擊的聲音,帶著一絲觸及靈魂深處的悸動,在寂靜中清晰盪開:“真好。”
二字輕如羽落,重若山傾,狠狠砸進張小凡沉寂心湖。
他咀嚼徹底停止,緩緩抬眼。目光越過涼透的粥碗,落在她低垂輕顫的眼睫、緊握碗沿泛白的指節上。
粥自然好,樸拙熨帖,暖身暖心。
但這聲“真好”,又豈止是粥?
是漂泊孤舟忽觸岸礁的恍惚慰藉,是冰封萬載的心湖被一縷暖陽融開的細微漣漪,是跨越生死劫波、歷盡數載風霜後,對“活著”本身,一句耗盡心力才得以吐露的、最複雜亦最樸素的喟嘆。
清風過竹,沙沙作響。桌上的粥,已然涼透。
然而那一聲“真好”,卻如投入死寂深潭的第一顆石子,終究在這凍結了數年的時光冰面上,漾開了一圈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漣漪。
竹舍內瀰漫著淡淡的藥草清香和沉睡者均勻的呼吸聲。
張小凡指尖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青色微芒,緩緩從兩位昏迷女子額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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