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張先生知識淵博,兒想請他再進宮一次,當面請教幾個問題。”
李太后一聽,見兒子如此好學上進,自然連連點頭同意。
接下來李太后又從中抽出一些奏章來親自考問朱翊鈞,後者都是對答如流。
李太后大喜,心中暗暗決定,準備將自己兒子親政的年齡提前幾歲,旁邊的馮保聽的更是瞠目驚舌。
十歲皇帝,天生皇帝聖體。
…
且說張居正剛剛用過晚膳,準備去書房給馮保寫封信。
對於高拱推舉自己去天壽山視察先帝陵寢工程,張居正自然知道高拱真正的心思。
他是想把自己調走,然後好拉開架子正式對馮保出手,因此張居正決定不能大意,寫信與馮保讓他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張居正前腳剛一進書房,後腳就有遊七來報,說皇上宣自己進宮。
張居正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個聰慧的十歲皇帝形象。
雖然這個皇帝給自己是神童的形象,但是我大明朝根本不缺神童。
自己當年不也是名響天下的神童?
得了皇帝的口諭張居正不敢怠慢,當即起身乘了轎子準備進宮。
…
乾清宮。
張居正跪地行完君臣靚見之禮。
“張先生請起。”
朱翊鈞親自下座將張居正扶起來。
待張居正屁股落座繡椅後,朱翊鈞才發現每次見張居正,他都注意修飾,袍服都像嶄新的一樣,摺痕分明。
“張先生,朕肅聞你通古博今,通識時變,輔定三朝,可謂濟世之才!
朕沖齡踐祚,還需張先生輔佑!”
張居正微微點頭說道:“
陛下好學勤政、聰慧聖明,此我臣下之福,大明之福,臣定披肝瀝膽,為陛下左輔右弼。
兩人都說了一番客套話,互相拍馬屁了一番。
“朕欲效法文景、貞觀、再開大明盛世,不知今朝國勢如何,請先生賜教。”
張居正心凜了一下,他本不需要太過聰慧的皇帝。否則日後就像世宗一樣,擅精權術,自己就難以施展心中改革大計。
但是如今的小皇帝突然一上來就表明了自己要學漢文帝、景帝,唐太宗,要再開創一個盛世。
張居正亦有些動心,亦有些躊躇。
動心的是皇帝與他志同道合,躊躇的是皇帝會不會傷仲永。
“如今我大明,內有國庫空虛,外有匪患不絕。官員貪墨之風,屢禁不止,河漕失修,邸報不明,吏治腐敗,有著許許多多關於民生大事,都百廢待興!”
這些話一直都藏在張居正心裡,他本想展開細細道來,但又怕這些政事晦澀難懂,磨滅皇帝心裡好不容易燃起的復興小火苗。
張居正話裡話外都透露出一個資訊—再不改變,大明亡國指日可待。
雖然朱翊鈞早已知道如今的大明已呈日薄西山之勢,但經張居正親口說出來,難免心頭一震,又想起歷史上張居正的結局,無不是令人唏噓不已。
“想不到我大明竟然已成此勢,那…請問先生,大明之後當如何?”
張居正微閉雙眼,頓了頓,緩緩說道:
“嘉靖二十八年,臣上奏《論時政疏》,卻石沉大海,毫無迴音。
隆慶二年,臣上奏《陳六事疏》,先帝已閱,然無結果。”
短短兩句話,朱翊鈞感受出了張居正的有心無力、回天乏術。
朱翊鈞起身,反剪雙手,朝張居正走去,邊走邊說:
“其大者曰宗室驕姿…所謂吏治因循者此也…所謂財用大匱者此也…何五者之足乎?”
當朱翊鈞說出第一句時,張居正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豈料朱翊鈞竟然從第一句開始一字不差的將《論時政疏》背了下來。
張居正想起當年剛中進士,意氣風發,上書談論政事。
列舉了嘉靖朝的政治危機最迫切的五大問題,分別是“宗室”、“人才”、“官僚”、“軍備”、“財政”。
本以為能一石激起千層浪,兩指彈出萬般音。
卻不料,毫無反響,自己心灰意冷,留下“我志在虛寂,苟得非所求,雖居一世間,脫若雲煙浮。”之後告歸故鄉、隱退江湖。
今日朱翊鈞又背出來,勾出張居正對往事無限回憶。
任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硬漢子,此刻也心灌暖流,從頭熱到腳
“陛下…臣…。”
張居正喉頭一硬,已經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只得俯首在地跪拜。
朱翊鈞將張居正扶起,繼續說道:“陳六事疏》。
聞帝王之治天下,有大本,有急務;正心修身,建極以為臣民之表率者……
先生這兩篇洋洋灑灑,朕每日讀起來,無不醍醐灌頂。
先生那句“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甚得朕心。
朕今日也送先生兩句。
紙來!墨來!
孫海快步將紙墨端了上來。
只見朱翊鈞在紙上筆走龍蛇般寫下八個大字。
張居正此時心情激動的難以言表,顫顫的接過那四個字,仔細一看。
“欲壽國脈,必厚民生。”
這八個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一字見心,自是帝王之勢。
張居正飽含熱淚的說道:“陛下若真能勉勉君王,自能綱紀四方!”
朱翊鈞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光朕一人還是諸事不清,得需要張先生助朕一臂之力,但不知先生還願柄國執政乎?”
張居正眼底閃過一抹疑惑,藏在自己內心深處二十年的那個想法,再次若隱若現了起來,皇帝一席話,說得自己心癢難抓,躍躍欲試。
“張先生可願隨朕盪滌天下汙濁,扭轉乾坤乎?”
朱翊鈞再問。
張居正跪地決然道:
“臣願隨陛下,一掃大明百年積弊,廓清寰宇。
臣將以至誠之心,以天下為己任。
縱前路有萬般險阻、刀山火海之勢,臣亦萬死而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