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議結束後,朱翊鈞徑直去了慈寧宮,剛剛拐進廊道,便聽得靈兒請安:
“奴婢見過皇爺!”
朱翊鈞點了點頭,待靈兒抬起頭又仔細打量了下,見其是標準的瓜子臉,櫻唇瓊鼻,眼角還有顆淚痣,真是個美人胚子。
靈兒見朱翊鈞盯著自己看,不免有些害羞,臉迅速紅了起來。
“母后在幹什麼?”
“回皇爺話,娘娘剛剛用過早膳,正在宏孝殿打坐禪修呢!”
既然如此,朱翊鈞也不好直接過去打擾李太后,想著先在外面等一下,又朝靈兒問道:“你是哪一年進的宮?”
“回皇爺,奴婢隆慶五年進的宮。”
“唔,也才一年!”
朱翊鈞不由感嘆,靈兒正值豆蔻年華,就早早進了宮,一入宮門深似海啊!
這宮裡不知有多少像靈兒這樣的姑娘終其一生都要困於這高牆深院的囚籠中。
“皇爺,娘娘這幾天身體不太好,生了病,倒是不打緊。”
“看過太醫了嗎?”朱翊鈞問。
“看過了,太醫說就是這幾日勞累過度,身子骨虛了些,給開了些藥。”
朱翊鈞眉弓彎成了川字,愁悶道:“只恨朕目前尚是沖齡,不能親政,每日還得勞煩母后操勞國事!”
“皇爺是萬乘龍體,心中裝的是九州萬方,眼下當真是…”
兩人正在說話時,另一名宮女跑了過來,請了安道:“太后娘娘剛禪修完,已經起駕過來了。”
朱翊鈞瞟了一眼日晷,見已經是到了巳時,遂向那名宮女問道:“太后每日都禪修到這個時辰嗎?”
宮女答:“平日裡要比這早半個時辰,今日陳太后娘娘那裡來了懿旨,奴婢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朱翊鈞也不再多問,忙領著靈兒一干女官出門迎接,只見一乘明黃色乘輿漸漸走近,李太后在兩名宮女攙扶下了轎。
朱翊鈞上前施禮:“兒給母后請安!”
李太后打量了下朱翊鈞,笑道:“平日裡娘沒發現,今天瞅你似乎長高了些,今天廷議怎麼樣?”
“孃親尚未到晌午,天還沒熱,咱們母子二人不妨散散步,步行回宮,順便兒給母后講述今日廷議之事。”
李太后點了點頭,瞅了眼身後女官:“步輦撤了吧,我與皇帝散會兒步。”
母子二人在偌大的紫禁城御道緩緩而行,一路上朱翊鈞講述今日文華殿廷議的過程,當然裡面也摻雜了一些自己主觀看法。
“看來今日文華殿廷議還挺熱鬧,娘以為滿朝大臣都要一致請求透過高拱的陳五事疏呢,!”
朱翊鈞接過李太后的話茬說道:“高拱的陳五事疏,明著美其名曰為兒著想,暗著所奏五事無不是增強他的內閣權力。
此疏朝中凡是贊成的,一眼望去全是他的門生故舊,不贊成的都是不畏懼他權勢的人。”
李太后點頭嘆道:“高拱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張膽,仗著就是你父皇生前對他的恩寵,只不過他忘了一件事,以後是萬曆,不再是隆慶了!”
李太后說這番話時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強硬之意。
朱翊鈞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依母后看,此疏該不該透過呢?”
“你個當皇帝的,心中沒譜嗎?”李太后反問道。
她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但這會兒不想明說出口,故意賣了個關子,想聽聽朱翊鈞的內心想法。
朱翊鈞挑眉笑道:“兒自然有了打算,只是…”
“只是什麼?”李太后問。
“那高拱是皇考任命的輔政大臣,兒沖齡踐祚,尚未親政,若將他的奏疏駁了回去,恐他心生怨氣,日後有了間隙,草率從事。”
朱翊鈞此時也摸不清李太后內心真實想法,女人心海底針,自己也不能明面上表達意思,於是回答也是含糊不清。
李太后微微挑眉,冷呵一聲:“你父皇給你留了三個輔政大臣,高儀雖然病了,那不還有一個呢?前天馮保來我這裡,那高拱出言不遜,已經有了不臣之心,他說得一句“十歲天子如何做人主”,你聽聽,這像一個顧命大臣說出來的話嗎?”
朱翊鈞一聽這句話,心中豁然開朗,這肯定是馮保故意將這句話改了個意思,眼下正好為自己所用!忙說道:
“高拱如此跋扈,兒不能容也!感謝母后教誨,兒知道該怎麼做了!未等朱翊鈞說完,李太后又截住說道:
“鈞兒,你要切記,為人君者,馭下切不能心慈手軟,有婦人之仁!娘也是這幾日猶豫不決,才去了宏孝殿,想從你父皇那裡得到點兒神靈感應,萬幸得到了天機!”
朱翊鈞若有所思,又說道:“那兒今日也要去趟宏孝殿,還要再去一趟奉先殿!”
李太后不由好奇問道:“你去那裡是為了什麼?”
“兒也去叩拜一下列祖列宗以及皇考的牌位,尋找一下孃親口中的“天機”,另外聽靈兒說孃親近日勞累過度,身子骨虛了些,患些小病,去祈求列祖列宗和皇考,保佑孃親儘快身體痊癒!”
李太后聽了朝朱翊鈞看來,母子二人相視一笑。
……
七月一日,第二次廷議如期舉行。
只是今日廷議的地點不再是文華殿而是皇極門。
昨日深夜,大內突然馳出兩隊人馬,是緹騎與錦衣衛,他們分別叩響各部院大臣門環,告知明日改在皇極門進行廷議。
突然鬧這一出,群臣都有些莫名其妙,按理來說廷議一般在文華殿,例朝是在皇極門。
可一般都是每逢三六九例朝,今日是七月一號,為何廷議選在皇極門?
中立派只驚訝了一會兒便倒頭就睡了,畢竟事不關己,明日愛咋咋地。
反倒是高拱這頭和張居正那邊覺得事出有因,憑藉多年政治嗅覺,他們覺得明日廷議定然會有大事發生,只是兩人都不知道,這事是利於己還是他!
帶著心中疑問,高拱與張居正都徹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雞鳴聲,兩人都趕緊起床更衣早早就出發前往皇城。
只聽三通鼓響罷,百官都身穿好朝服肅衣列隊朝午門魚貫而入。
鳴鞭之後,百官來到皇極門丹墀,在御道兩側相向站立,其中文官以內閣首輔高拱為首站左班,武官以成國公朱希忠為首站右班。
高拱四下環視,只覺得今日有些氣氛不太對,平日御帷裡早就站滿了侍奉太監和大力士,今日卻空無一人,顯得冷清許多。
再看四周的甲士卻比之前要多些,高拱緊緊握住手中的奏章,嘴角擠出一抹苦笑,試圖掩蓋內心的不安。
昨日朱翊鈞還喝斥了張四維等人替自己說話,想來心是向著自己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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