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張老頭一番慷慨陳詞,眾人紛紛都止步不前,個個猶豫起來。
在旁的海瑞與劉大鑌見狀,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沒有釀成大錯。
尖嘴猴腮,精瘦的白皮年輕人見三黑皮兒躊躇不決,遲疑觀望,心裡尋思:“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眼看下河,他卻來橫插一腳,如若任他說下去,三黑皮兒這個蠢蛋未免會受他蠱惑,懸崖勒馬,到時候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得想個法子才行。”
精瘦白皮年輕人雙眉緊鎖,額頭上瞬間擠出了幾條波浪。
三黑皮兒將腦袋耷拉下來,正要轉身離去,卻被白皮兒年輕人伸手按住手腕:
“三黑皮兒,你休要聽張老頭在這胡說八道,正像他說的那樣,他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延誤河期,他是無妨,你呢?你家裡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兒!延誤河期,將來林督頭怪罪下來,後果你是知道的!”
張老頭恍然大悟,不禁怒上心頭,指著精瘦白皮年輕人喝斥道:“黃口小兒,休得胡說!你在這裡如此搬弄是非,那個姓林的給了你多少好處?”
“張老頭,你這是把大家往絕路上拉,我看不下去,自然要出來撥亂反正!”精瘦白皮年輕人冷哼一聲,沒再管張老頭,而是等上一旁的堤壩,居高臨下,高聲喊道:
“父老鄉親們,這下河乃是林督頭的命令,他的脾氣想必你們也知道,今日如果大家不下河,將來他怪罪下來,在場的沒有一個能吃得了兜著走!張老頭他無家無妻無兒,自然是沒有後顧之憂,可你們呢?你們想想自己的家裡人,他這是臨時前也要拉大家給他來墊背!”
剛要散去的眾人,此刻聽了精瘦白皮年輕人的話,立馬又再次聚集了起來!
終於,利益戰勝了良心,恐懼戰勝了理智!
已經有人開始不管張老頭勸阻,硬生生衝出一條路,當即從入河口跳了下去,其餘人見狀紛紛效往。
海瑞給劉大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幫忙,正要上前攔人時,忽然又聽一陣喝道之聲,緊跟著就是一通鳴鑼聲。
回頭望去,只見一頂六人抬乘的大轎緩緩走來,前邊左右兩面跟著幾十個虎頭牌,負責清道,後面則是跟著十幾個扛水火棍的差役,以及三十幾人持刀披甲的軍士,這陣仗,一看便知二品大員的儀仗。
官轎子在河堤旁剛剛停住,便見一個官員掀開簾子皺眉道:“到了嗎?”
一旁的護衛班頭趕緊上前點頭哈腰:“大人,到了!”
那官員點了點頭,輕輕咳嗽一聲,從轎中悠然自得下來,只見他身穿二品緋色文官錦雞補服,外套一件騰雲祥紋的羊羔毛襖子,年紀約五十多歲,五短身材,大腹便便,遠遠一搖一擺走來,真像一隻蹣跚的公鴨子。
在場的民夫定睛一看,嚷喊道:“是林督頭到了!快,快下河!”
張老頭攔不住前面的人,卻使勁抱住後面的人腰部,不讓他們下河。
林督頭走了幾步,見前面民夫有的已經下了河,有的還在畏手畏腳觀望,有的還跟張老頭扭扯在一起,不禁蹙眉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隨行的吏目滿臉諂媚的笑容,從後面擠了過來,躬身點頭道:“大人,您的命令卑職已經下達,想必他們應該是正在準備下河吧!”
林督頭一聽,心裡頓時窩火,他自知自己即將下崗調任,想的臨走時再狠狠撈一筆,然後再拍屁股走人。
可是下了命令已經有三天,這幫人今天才下河,而且直到現在都沒有弄完,再拖自己不僅分文賺不了,而且還得險在這股泥潭裡!
“混賬!你瞅瞅這都幾天了?媽的,治河一事豈容耽擱?壞了老子大事兒,老子先砍了你的腦袋!”
林督頭越想越氣,猛地起手甩了那個吏目一耳光,後者先是表情一怔,隨後趕緊捂著臉擠出笑來奉承道:“大人您消消氣,卑職這就去催他們,肯定能在您的規定期限之內完工!”說完,吏目正要轉身小跑過去。
“慢著!”
“啊?”
聽見林督頭叫喊,吏目腳下不敢再動,當即杵在原地。
林督頭上前又猛踹了吏目一腳,斥罵道:“沒屁眼兒的畜生,趕緊滾開,老子親自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海瑞全程目睹了這一切,心想道:“這林督頭長著白白胖胖,行事竟然如此霸道,不講理,對自己手下人說打就打,這樣的人能治好河才怪!”
劉大鑌也鼓著腮幫子,有些憤憤不平:“這狗孃養的,要是欺負在我頭上,我定饒不了他!”
林督頭陰沉著臉走了過去,喝問道:“誰是這裡的領工頭目?”
只見張老頭一邊抱緊那人的腰不讓他下河,一邊大聲應答道:“我是!”
林督頭瞅了眼張老頭,見其足有七十多歲的年紀,身上破破爛爛,一副窮賤之樣,當下鄙夷不屑的喝罵道:
“媽的,你個老滑頭,本官的命令是什麼,你來重複一遍!”
張老頭逐漸鬆開手,硬氣回答道:“三日之內,務必下河修壩完成!”
“你既然知道命令,為何不從?敢拿著朝廷公事糊弄,你找死是吧?”
“請大人明鑑,非我們不下河,只是這兩日剛下過大雨,天氣寒冷,下水不得!再說,新的河道總督潘大人昨日特地吩咐小人,務要下河修壩,改如何做,等他回來再做決定!”
林督頭本來就對朝廷讓潘季馴接替他來治理河道一直耿耿於懷,此刻見張老頭但敢跟自己頂嘴,還拿出潘季馴來壓他,言語中隱隱盡是挑釁,登時氣的全身變了土色,朝旁邊衙役嚷道:
“來人呢,給我把這個老東西,拉下去先抽五十鞭子,看他嘴還硬不!”
張老頭一聽頓時慌了,兩腿一軟,趕緊跪了下去:“請大人明鑑,並非小人不從命令,只是昨日潘大人三令五申強調過的…”
林督頭聽了冷笑一聲,說道:“你口口聲聲說潘大人,他人又在哪裡?
老子現在還沒看到他的調令,既然沒看到,河道總督就還是老子!
前些天令你們開工,你們就推三阻四,嫌一人三分銀,工錢不足,不肯好好幹,老子給你們漲到五分,下的命令你們還是不聽,就得該打,來人啊給我押下去,狠狠地打!”
此時海瑞才將事情聽得八九不離十,他與潘季馴都是昨晚才到的山陽。
潘季馴到了還未來的及和這個林督頭進行交接,而是先吩咐了張老頭讓他先不要輕舉妄動,不能下河,然後就急著匆匆去高家堰觀察水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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