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空氣寂靜無比,海瑞說出那句話又清又亮,周都頭抬頭一看正是早上甫才見過面的欽差海瑞。
頓時,身子不禁發抖,臉色一白,刀往腳下一拋,趕緊打了個千兒:“啊,是海巡撫!卑職奉縣丞之命,特來此處尋您!途聞有人說這裡出現兩個強盜,才火急火燎提刀跑了過來!”
林總督一聽,剛剛和自己頂嘴,此時在自己身後的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頃時脖子一緊,腦袋瞬間發懵,連忙擺手問道:“你…你是海瑞?”
海瑞面無表情,拍了拍林總督肩膀冷聲回道:“正是!”
雖然理論上海瑞比林總督官階要低,但是海瑞為欽差,替皇帝出巡辦事兒,政治意義上來說比林督要大上不少。
在場的所有民夫立馬看出端倪,眼前這個年紀五十多歲,身穿布衣的人就是朝廷派下來的欽差,他們趕緊跪下叩首。
“林總督,我記得朝廷前幾天就已經有明令下發,淮安河道總督已經換成潘季馴,潘大人,你沒收到嗎?”
海瑞口吻嚴厲,目光冷漠地看向林總督,後者知道如今大勢已去,若還是嘴硬,不早點交代,恐怕要死無全屍。
即刻耷拉下腦袋,有氣無力地回答道:“收到了!”
“各位父老鄉親們,你們都聽見了吧?朝廷已經換了新的河道總督,不久便會來赴任!而這個林督頭已經被朝廷革職查辦!”
海瑞振臂高呼完,修河工的民夫們都知道自己被林督頭一直矇在鼓裡,頓時群情激憤,齊聲喊道:“殺了這個狗貪官!殺了這個狗貪官!”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林督頭此時已經戰戰兢兢,兩腿發軟,要不是有劉大鑌在旁架著,他怕早已昏死過去。
那個精瘦白皮年輕人眼見情況不妙,貓著腰剛想偷摸溜爬出去,卻被眼尖的三黑皮兒已經察覺,一把按住他右肩,反手將他摔了個狗吃屎,登時不能動彈。
海瑞抱拳朝在場的民夫作了一揖,正色道:“請各位父老鄉親放心,這個貪官如何處置,朝廷自有明律,先前欠下的工銀,也會由新任河道總督潘大人補發,大家繼續跟著潘大人治河便是!”
此話一出,在場的百姓們以及軍士又黑鴉鴉地跪下一片,高呼:“海青天!海青天!”
且說今早淮安渡口,知府陳源以及同知糜鴻朗在此等候多時,卻只乾巴巴等到了戚鈺,而從頭到尾都不曾看見海瑞人影,直到午時才得到了王汝言的稟報,言道海瑞已經先去了山陽。
萬幸淮安治所本就在山陽,二者相距不遠,陳源又領著糜鴻朗以及一些淮安重要的官員,匆匆駕馬直奔山陽而去。
可等到了山陽之後,又聽聞海瑞並未同王汝言一起回來,而是轉道去了淮河堤壩。
糜鴻朗瞬間大怒,鼓著腮幫子坐在縣衙正坐旁邊椅子上,嚷道:“陳兄,你說這個海瑞未免也太過分了!不就是一個欽差嗎,有什麼了不起,竟然如此戲弄我們!”
陳源並沒有與之回應,從今早開始他一直忐忑不安,這種等待審判的感覺真是太煎熬了!
忽然有一衙役匆匆跑進來喊道:“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幾人一聽,趕緊整衣正冠,依次出門迎接。
只見海瑞又重新換上了他的緋色官袍,在劉大鑌以及周都頭等軍士重重護衛下,大踏步的朝山陽縣衙走來。
陳源見狀,快步迎上前,拜下:“下官淮安知府陳源見過欽差!”
糜鴻朗和剩下官員雖然稍慢一步,但也不曾缺了禮數,依次拜下行禮。
海瑞打量了番陳源,又想起今早金學曾和自己所說,向淮安府求糧多次,卻無一回應…
“你就是淮安知府陳源?
陳源一怔,隨即將頭又低了一點兒:“正是!”
海瑞又走到糜鴻朗面前,斜視了一眼,冷聲道:“你們淮安府的這幫班底也是一個頭兩個眼睛,也並無什麼奇特之處啊。”
眾人一聽,紛紛面面相覷,不知道海瑞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又聽海瑞高聲喊道:“來人那!”
話音剛落,周都頭等衙役齊聲應道:“卑職在!”
“把他們的烏紗都打落了,官袍也一併脫了!”
海瑞面容嚴肅、語氣冷冽,不容拒絕。
周都頭等人剛剛在淮河堤壩已經見識過了海瑞的手腕以及脾氣,哪裡敢怠慢。
他們寧願得罪比自己高一級的知府,也不願意得罪皇帝派下來的欽差。
“欽差大人,你這是要幹什麼?”
稍比於陳源的早有預料之外,糜鴻朗面露不解之色,朝海瑞反問了一句。
海瑞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看向周都頭喝道:“動手!”
衙役們一擁而上,紛紛摘下陳源、糜鴻朗等人的烏紗帽,脫下他們的袍服。
再脫糜鴻朗官袍時,糜鴻朗尤有不服,企圖奮力掙扎,奈何雙拳難敵四手,終究被兩個衙役死死按住肩膀,強行脫了他的袍服。
這時海瑞才嚴肅著臉,走上前一步,厲聲問道:“本官南下之前,陛下特意託我替他帶句話,讓問問你們,山陽洪災發生之後,你們淮安府為何遲遲不發糧援助?”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兒!陳源心甘情願的俯首認罪。
糜鴻朗昂著腦袋硬氣回答道:“因為淮安存糧不夠,一時難以籌集!”
海瑞冷笑幾聲,突然提高嗓門大喝道:“有上諭,陳源、糜鴻朗接旨!”
陳源因為心裡早有準備,所以低垂著腦袋,撲通一聲跪下。
糜鴻朗事萬萬沒有想到,海瑞此番前來竟然帶有皇帝聖諭,杵在原地,愣了許久,方才跪下來聽詔。
海瑞從袖口中掏出一卷金黃色的聖旨,緩緩展開,高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遍覽史冊,歷朝歷代,貪官汙吏可謂並不少見,然他們尚且存有一絲良心,知道貪銀後須得辦事兒搪塞過去。
今乃有爾淮安知府陳源、淮安同知糜鴻朗…等人上侵國帑,下吞民財,身在其位不謀其政。”
讀到這裡,海瑞有意停了下來,望向二人。
只見陳源已經面如死灰,閉上了雙眼,而糜鴻朗則是臉色煞白,渾身顫抖。
海瑞接著宣讀:“朕雖然沖齡踐祚,但上承祖德,常存無為而治之念,奈何你們幾人之罪何?著即革去陳源、糜鴻朗一切職務,令淮安巡撫海瑞及南京刑部尚書沈鯉大理寺少卿陳棟會同嚴審陳源、糜鴻朗之以下官員貪墨。爾等官員倘若尚存有一絲天良,當徹底供出爾犯之罪,悉數交出貪墨之財,欽此!”
此時一片寂靜,旁邊的山陽縣丞王汝言早已嚇得大氣不敢出,生怕他惹上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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