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從大業十二年開始

第626章 穩勢待隙名將風

濟陰捷報中,有一句話,高曦看了兩三遍。

不是李靖四五日就攻下了濟陰這句使他頗為驚詫的話,——他才圍困鄆城,濟陰就已被李靖打下,這的確令人吃驚,但倒也罷了,而是“鄭智果先登城中,擒孟海公父子”此話。

兩年多前,他怎麼降從的李善道?

正是道上遇伏,他以一敵眾,本可殺出,卻結果被鄭智果用絆馬索將他絆倒,他乃才被擒。

當然,事情已經過去兩年多,降從了李善道後,李善道對他也很器重,並且最重要的是,李善道確實是個明主,於今事業紅紅火火,他也水漲船高,已為漢軍最重要的大將之一,——從這個角度說,他倒應該感謝鄭智果,卻唯他性情磊落,於此等暗算行徑,終究意難平。

這個昔日絆倒了他的鄭智果,卻在兩軍同時進攻濟陰、東平兩郡之此戰中,不僅跟著李靖搶先打下了濟陰,且立下了攻入濟陰城的首功!高曦心裡,確有一絲芥蒂微萌,如細刺梗胸。

爭強競勝之心,人皆有之,在他心底,確乎也在這一瞬間,冒出了些許芽尖。

但不過瞬息之間,他便將這念頭驅散。

個人些許顏面,較於攻城略地、鼎定大局,實輕若浮塵。他高曦豈沉溺舊怨、不識大體之人?

這些且不必多說。

只說當高曦抹平心緒,開口之後,諸將都靜了下來,聽他來講。

聽到他先是做了一番針對當前局面的分析。

“公等求戰心切甚好。徐師順部遠來兵疲,亦固不假。然,貿然出擊,恐非上策。”高曦指點帳壁上掛著的鄆城地圖,說道,“緣故有三。其一,徐師順部雖疲,其部曲數千之眾,且其非無謀之輩,——前日誘他,他就沒有上當,而又其援既至,城中士氣或因此稍振,則我若此際急攻徐部,徐圓朗為自保計,勢必會遣兵出援,屆時我軍將陷腹背受敵之境也。

“其二,徐師順部與城中守軍合兵,兵力與我軍大致相當。徐部固疲,卻我軍經昨夜鏖戰,士卒豈不疲憊?傷亡幾何,尚未及詳細統計,然按殲敵之數估摸,加上還有攻李開弼營的這場攻堅,估算得有近千,需要休整。反觀城中守軍,雖士氣或沮,卻是養精蓄銳之生力軍。以我疲師,迎擊敵生力軍與困獸猶鬥之援軍,勝算幾何?若一旦受挫,大好形勢就將逆轉。”

最後,他指向城北區域,“其三,城北地勢,多沼澤泥淖,極不利我騎兵馳突,亦不利重甲步卒結陣而鬥。此二者,恰是我軍之長。舍長就短,智者不為。”

分析完當前的敵我形勢,他總結說道,“是故,而下非但不應急攻,反當‘穩勢待隙’為要。”他話語一頓,給了點諸將消化的時間,見諸將雖仍有躁動,卻已多露出思索之色,方才繼續說道,“不過,徐師順部新到,營壘未築,我軍自亦不可坐視其安穩立寨。”

諸將精神一振,凝神細聽。

“著令,”高曦遂下達命令,“遣數隊輕騎,每隊百人,輪番出哨,繞過鄆城,持續襲擾徐師順部。遠則箭射,近則擲火,晝夜不息,務使其不得安寧,無法築營,更疲其士卒,墮其士氣。另,於城北預設三支接應兵馬,每支五百步騎,隱伏待機。若徐師順部不堪其擾,憤而出兵,追擊我襲擾輕騎,便即突出,合力殲其於野。其餘主力各部,留在營中,飽食安歇,嚴整兵甲,待休整一至兩日,恢復戰力,再視敵情之變,尋隙而進,以求全功。”

“穩勢待隙”此策,表面看來,似乎保守,尤其與李靖疾風驟雨般,四五日便下濟陰相比,更顯遲重。若換作氣盛之將,或因友軍先捷,而不免就會焦躁,急於求勝。

但高曦的這個“穩”,其實,恰有部分緣故,正因濟陰已破。

濟陰既下,東平已成孤郡,大勢已定,他便更不需行險求速,只需穩步推進即可,避免勝後冒進,導致不必要的損失。這也是見過征討高句麗此般大場面者,方有的耐心與定力。

他以輕騎疲敵,而非主力硬撼,是謂“以柔克剛”;暫不尋求決戰,而是等待敵軍出現破綻,看似被動,實為“以靜制動”。正如昔年在遼東,他曾率部潛伏三日,最終待高句麗運糧隊經過,以極小代價獲其輜重數百車。善抓戰機者,不在逞強,而在不動則已,動則必中要害。

軍令既下,彭殺鬼等將雖仍有躍躍欲試之態,或有不解,但軍令如山,眾人終究凜然遵行,躬身領命,各自退出安排。

諸將散去,蕭繡、張文煥等幾個文吏留了下來。

蕭繡撫須沉吟,目光幾次瞥向高曦,欲言又止。

高曦步到鄆城地圖前,一邊細看圖上的沼澤標記,一邊說道:“長史有何話,但說無妨。”

蕭繡便輕咳了聲,近前兩步,說道:“大將軍深謀遠慮,僕等拜服。只是有一事,僕之愚見,不得不慮。李大將軍既已克濟陰,大王很可能令他移師東平,與我軍會合,共擊鄆城。再者,昨日軍報亦言,王薄、綦公順兩部也已聚齊兵馬,在向魯郡、東平郡開來。”

他話到此處,略微停了一停,觀察高曦神色,見其依舊專注看圖,便接著說道,“大將軍,就不說大王此前給我軍的鈞令,是需趕在李密大軍抵達滎陽前,儘快平定東平,——昨日最新軍報,李密在洛口倉已基本整兵完畢,至多三兩日內,便會揮師滎陽;便只說若李靖、王薄、綦公順諸部,即將相繼兵臨鄆城之下,則到其時,大將軍雖為攻東平之主將,卻這克復鄆城、底定東平的首功,恐非我獨軍所有矣。僕恐於大將軍威名有礙。”

張文煥在一旁點頭,更直白地介面說道:“大將軍,長史所慮極是。李大將軍初領兵,便建奇功,若我軍反遲遲不能下此鄆城,竟需待其來援,恐惹非議,大將軍威名確恐受損。”

高曦掉過頭來,看了看他倆,說道:“如二公所言,王薄、綦公順,乃至李藥師部,都可能不日即至鄆城。但這於我軍而言,難道不是好事麼?即便彼時鄆城尚未攻克,諸軍匯聚,合力取此孤城,亦將反掌之易,且可減少我軍傷亡。未知二公有何所憂?”

張文煥說道:“可是對大將軍的威名?”

高曦擺手打斷他,說道:“大王令俺與李藥師分取東平、濟陰,所圖者,絕非二將爭功,而是要為將來與李密的中原決戰,掃清側翼隱患,穩固根本。此方為最關鍵處。故當下此戰,但求大局穩妥,何惜尺寸之功?縱使他人助我軍破城,只要東平安穩得克,便是我軍之功。”

他語氣平和,這通話,顯是真心之言。李靖速下濟陰是勝,他高曦穩取東平亦是勝,皆是為李善道將來與李密的決戰奠定後方的安穩基礎,何必以快慢分高下?

蕭繡、張文煥二人相視一眼,心底那點希冀主帥獨攬大功、自身亦沾光彩的私念雖未盡去,卻也不得不為高曦這番不計個人名聲、唯重穩妥大局的氣度所折服。

兩人躬身,由衷說道:“大將軍公忠體國,實非僕等所能及。敬佩之至。”

……

軍令既下,漢軍諸部依令而行。

主力各部果是在營休整,醫治傷患,擦拭兵器,餵養戰馬,積蓄體力。

而數隊輕騎則如離弦之箭,自營中馳出,繞過鄆城警戒範圍,撲向城北徐師順部暫駐之地。

接下來一日半,城北之地再無寧日。

漢軍輕騎百人一隊,輪番出擊,忽聚忽散。時而遠距拋射箭矢,擾其立柵;時而驟馬逼近,呼嘯挑釁,待其軍驚起結陣,卻又遠遁無蹤。入夜後亦不休停,擲火拋石,吹角鳴鏑,搞得徐師順部士卒心驚肉跳,寢食難安。徐師順雖怒,可本畏高曦威名,又漢軍才大勝一場,愈是不敢輕易出擊,只能督促部下加緊築營,然在漢騎的不斷襲擾下,築營的進度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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