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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志,”陳青山挺直了腰板,“你不用說難辦,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只有一個要求:查清楚趙德貴私扣的返銷糧,給屯子裡的鄉親們發下去。至於我的處分……”
陳青山語氣釋然,“勞改就勞改,三年五年,我都認。”
周廣林盯著他看了很久,隨後嘆了口氣。
“先在公社招待處住下,別亂跑。明天跟我去趟縣公安局,把打獵的經過再寫份材料。”
“這不是扣留審查嗎?”陳青山皺眉。
周廣林沒回答他,看向旁邊的文書,“你去準備一下,然後帶趙德貴進來。”
等趙三喜走後,周廣林突然壓低聲音對陳青山道。
“陳青山同志,這不是扣留審查,是張立本同志的意思,讓我保護你。”
陳青山眉頭倏地一皺,“保護我?”
周廣林點了點頭,低聲道,“趙德貴在公社有幾個老關係,你揭發了他,難保沒人想整你。”
“招待所雖破,好歹有聯防隊員盯著。”
他朝身後趙三喜離開的地方努了努嘴,“連那老爺子就是趙德貴三舅,我對你態度惡劣一點,是不給他機會留話頭。”
陳青山這才知道對方的用心良苦,“周同志,謝謝你!”
他想跟對方握手,但奈何自己的手被綁著,只能鞠了個躬。
周廣林擺了擺手,“沒事,要謝就謝老張吧,這是他的意思。至於我個人的態度,咳咳……我對你挺欣賞。”
“五九年饑荒那會兒,咱公社也餓死過外鄉討飯的,那時候要是有人敢打獵分肉的……”
“唉,不提了,總之我欽佩你的為人和勇氣。”
陳青山笑了笑,“我的榮幸。”
周廣林站起來帶著陳青山離開,補充道:“食堂給你留了窩窩頭,熱乎的,加了半勺白菜幫子。”
陳青山吃完了飯,就被帶去了招待所。
公社招待所是三間土坯房,窗戶用報紙糊著,炕上堆著一床露著棉絮的被子。
陳青山靠牆坐下,此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停了幾天的雪又下了起來。
煤油燈的光映在結滿冰花的玻璃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土牆上,忽長忽短。
他盯著房間內黑暗的虛空,目無焦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隔壁房間傳來周廣林打電話的聲音,斷斷續續飄過來:
“……縣紀委的同志明天到?好,讓陳青山先寫檢討……對,重點寫組織打獵的‘無政府主義’……什麼?地委轉發了安徽‘責任田’的經驗?這……跟咱們這事沒關係吧?”
陳青山閉上眼,炕蓆的黴味混著遠處食堂的煙火氣鑽進鼻子。
他又聽見遠處傳來狗吠聲。
緊接著是模糊的對話聲。
陳青山聽出來其中一個,是趙德貴的聲音。
很快,門被推開了。
“進去吧,先在這裡將就一夜。”
隨後,趙德貴披著件半新的藍布衫跨進來。
門被關上後,趙德貴很快適應了房間內的昏暗,看到了牆角的陳青山。
陳青山,嘴角扯出冷笑:“喲,這不是趙大隊長嗎?咋跟我這‘階級敵人’住一間屋了?”
趙德貴冷哼一聲,“小子,看仔細了,我跟你可不一樣。”
陳青山盯著對方鋥亮的皮鞋,他跟自己不一樣,也沒被綁。
趙德貴翻身上炕,語氣有恃無恐,“你以為臨死前還能拉我下馬?哼,等著看吧,穿勞改服的就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