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蹲在牆角,一邊搓著凍紅的手,一邊寬慰道:“爺,時代在變嘛,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這世上哪有常青樹。”
王炮頭冷哼一聲:“是沒有常青樹,無非這棵樹倒了換下一棵唄。”
陳青山目光如劍,直視著王炮頭:“炮兒爺,您當年可是端槍打鬼子、鬥地主的英雄,如今難道要讓鐵蛋跟著您當縮頭烏龜?”
王炮頭的眼皮微微顫動,眼珠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可轉瞬又被濃重的酒氣掩蓋。
“年輕人啊——”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我那時候太天真,以為只要埋頭苦幹就能過上好日子,以為只要喊著同樣的口號就是同志。”
“結果呢?有的人打倒地主,是為了自己當上新地主。”
“現在我算是明白了,可一切都晚了。”
“昨天我問你接下來有啥打算,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個精明人。”
“可惜,你跟我一樣,太實誠。”
“想鬥得過他們,就得比他們更狠、更壞。”
“你要是還有良心,就鬥不過他們。”
“你要是隻想過安穩日子,那就只能被他們踩一輩子。”
“我就送你一句話:風沒來時,樹得學會彎腰。等風過去了,再把根扎深些。”
陳青山盯著王炮頭顫抖的手指,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謝謝您的人生經驗,炮兒爺。”
“不過,我這人腰不好,學不會彎腰。”
他站起身,拉開木門,刺骨的風雪瞬間灌進領口。
“他們想把我架在火上烤,那我就把這火引到他們家門口。”
“鐵蛋,讓你爺別喝了,給他安頓好醒酒,在家等著我,我後半晌過來找你們。”
門重重地關上,發出“咣噹”一聲巨響。
王炮頭望著陳青山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無奈地搖頭輕笑:“混小子,跟老子年輕時一個脾氣……”
他望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思緒飄回了那段崢嶸歲月。
曾經的他,意氣風發,堅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無上光榮。
可如今,現實卻如此殘酷。
“爺,你別喝了。”鐵蛋走過來,小心翼翼地說道。
往常他可不敢阻攔爺爺喝酒,可這次,王炮頭卻沒有生氣。
老人平靜地看著孫子,眼中滿是慈愛與不捨。
他輕輕推回酒碗:“鐵蛋,把酒收起來吧,我不喝了。你趕緊去跟著青山,看看他想幹啥,我睡一會兒。”
鐵蛋一臉疑惑:“你睡就睡唄,幹嘛非要我出去?”
王炮頭佯裝發怒,揮了揮手:“你在這兒吵吵鬧鬧的,我能睡得著嗎?趕緊滾出去!”
鐵蛋無奈,只好轉身離開。
他以為爺爺只是喝醉了說胡話,卻沒發現,王炮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中滿是決絕。
等鐵蛋走後,王炮頭緩緩坐起身,目光直直地盯著角落裡的那把獵槍。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伸手握住獵槍,握住了久違的老友。
“老夥計,你陪我打了一輩子牲口,今天,該去會會真正的牲口了。”他喃喃自語道。
其實,王炮頭從來都不是個甘願忍氣吞聲的人。
之前的一次次退讓,不過是因為放心不下孫子。
如今,鐵蛋已經長大,獨當一面,陳青山也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他一把老骨頭,早已沒了牽掛。
能給年輕人開條道,也值了。
當得知趙家又要對他們下手時,王炮頭心中便有了決斷。
最後這頓酒,他喝得暢快,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了。
他背起獵槍,腳步雖然有些虛浮,但眼神卻無比堅定。
年齡從來不是勇氣的阻礙,不管是八十歲,還是八歲,射出去的子彈都能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