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昶琅停下腳步,眼角笑出細紋。
“好事啊!等開春再種一茬土豆,年底就能吃上自己種的粉條了。”
年輕的牧民好奇地問。
“魏工,您咋懂這麼多種地的事?聽說您以前在京裡......”
話沒說完就被老牧民拽了下衣角。
誰都知道這位工程師是紅袍里長的親弟弟,卻甘願在這苦寒之地一待就是三年。
魏昶琅卻不介意,隨手抓起一把土在指間捻了捻。
“土質還是太硬,得再摻些糞肥。明日我讓農院送些蚯蚓來,能鬆土。”
他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畫示意圖。
“挖這麼深的溝,鋪一層秸稈,再......”
牧民們圍成一圈,聽得目不轉睛,他們見過貴族老爺如何用鞭子說話,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皇親國戚,手指凍得開裂,靴子沾滿泥漿,卻比誰都熟悉怎麼讓土地長出糧食。
“記住了沒?”
魏昶琅抬頭問。
年輕的牧民突然嘆息著。
這位魏工,和他們印象裡的大官......不一樣。
交代完農事,魏昶琅獨自登上城牆。
北海的黃昏來得早,夕陽將雪原染成金紅,他從懷裡掏出一小壺酒,對著東南方向舉起。
“兄長,生辰快樂。”
酒是廉價的薯幹釀,嗆得他眼眶發紅,三年前離開蒙陰時,妹妹塞給他這壺酒。
“北海苦寒,冷時喝一口。”
他至今捨不得喝完。
城牆下傳來孩童的嬉鬧,紅袍學堂剛放學,孩子們揹著布包跑過新修的石板路。
魏昶琅望著那些小小的身影,忽然想起哥哥當年在煤油燈下說的話。
“昶琅,咱們這代人得把苦吃盡,後輩才能活在春光裡。”
那時他不完全懂,如今站在北海的城牆上,看著昔日的牧奴之子能讀書識字,看著凍土上長出莊稼。
他忽然明白了。
“哥,你看見了嗎?”
他對著虛空輕聲道。
“你點亮的星火,已經燎到天涯海角了。”
魏昶琅仰頭灌下最後一口薯幹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讓他更加清晰地看見眼前的景象。
駐北城的燈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青磚城牆巍然矗立,街道兩旁是整齊的磚房,學堂裡傳來孩童的讀書聲,更遠處的水渠在夕陽下泛著銀光。
三年前,他初到北海時,這裡還是截然不同的模樣。
那年的北海,是被天神遺忘的土地。
凍土堅硬如鐵,鐵鎬砸下去只能留下一個白點;狂風捲著雪粒,抽打得人臉頰生疼。
極寒的冬季長達半年,河流冰封,取水得用斧頭劈砍。
放眼望去,只有茫茫雪原和枯死的樹林,人煙稀少得像是世界的盡頭。
紅袍軍初來時,連紮營都成了問題。帳篷被狂風掀翻,篝火難以點燃,乾糧凍得像石頭。
第一個冬天,就有三十多名將士凍傷了手腳。
“這鬼地方,能建城?”
當時連最樂觀計程車兵都暗自搖頭。
魏昶琅還記得開挖第一鍬土時的絕望,凍土層深達數尺,必須先用火烤化地表,才能勉強掘進。
修水渠時,水泥還沒抹平就已凍結,蓋房子時,磚塊凍得粘不住泥漿。
“魏工,要不......等開春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