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像什麼?”白紙問。李觀棋凝視著那個被光網籠罩的星球,胸口一陣發悶,他艱難地開口:“鳥籠。”
“對。”白紙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我們都活在一個籠子裡。”
“其實,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是傀儡師,但沒人信她,就像那會,也沒人信我們。”
“我們把發現結果告訴研究室的他們,跟他們說我們活在一個籠子裡,做那些產品研究沒用,受高能乙吶束影響,最後一定會卡在第七代。”
白紙的聲音在這片虛無中迴盪,沒有一絲波瀾。
“可不管我們提供多少檢測依據,他們,包括那個男人,都不信我們。”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們從來就沒認可過我們,一直都把我們當怪胎。”
“那些庸俗之輩我們不在意,但是我們沒想到,那個男人也是個懦夫!”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那根細長的導盲杖在身側微微顫抖,“目光短淺之輩!”
“我們好心好意邀請他參與時空轉生計劃。”
“他卻說什麼每個時代的科學家都有其職責,他的使命是讓第七紀的人民過上好生活,以後的事交給以後的人。”
她發出一聲嗤笑,聲音裡滿是尖刻。
“迂腐!”
罵完之後,白紙聲音變得落寞。
“沒有研究中心的幫助,單靠我們實在沒法解決世界難題。”
“直到又過去十年,那個男人經過一系列驗證後,終於相信我們的話,提出元宇宙計劃。”
“哈哈哈,我們果然是對的——”白紙突然低笑起來,肩膀微微聳動,那笑聲在這寂靜的黑夜裡顯得格外詭異,“那個男人表面上裝得人畜無害,實際上瘋得很!”
“元宇宙說是給人民提供娛樂場所,豐富精神生活,實際上——”
“哈哈哈,是諾亞方舟,是末世避難所!”
“那個男人,跟我們是一路貨色!都有一顆想炸掉籠子的心!”
當人意識到活在籠子裡時,通常會分為兩派,一派追求自由,想炸掉籠子,稱為滅世派的瘋子,一派只想安好過完自己一輩子,稱為沉淪派的懦夫。
一般來說,所有人都有滅世派的底子,只是前期在充當沉淪派,當感覺自己時日不多時,很可能會轉為滅世派。
李觀棋聽得心臟重重一跳,白紙說的,跟史書記載有很大出入。
史書上描述確實是,白為了豐富人民精神生活才帶頭搭建的元宇宙,也因此常被掛以‘偉大’之名。
白紙接著說:“元宇宙搭建需要靈魂上傳技術,他向我們發出合作邀請,我們和他第一次意願相通,也是唯一一次握手。”
“那是比安塔納歷史上最為浩大的工程,三千名科學家持續三十五年的奮鬥。”
“不知經歷了多少阻攔磨難。”
“我們成功了,我們也老了。”
說到這裡,白紙的語氣輕柔許多,緊繃的肩膀也鬆弛下來:“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在搭建過程中出力更多,勞累更多,預計壽命也比我們短,還不到一百歲,比他的貓還命短。”
或許是人死為大,她說到此處,聲音裡對‘那個男人’的怨氣減輕不少。
“在他要死的那天,我們再次向他發出時空轉生計劃的邀請,要是計劃成功,我們和他將會在兩百年後醒來。”
“到時候我們和他跟當代科學家再合作,也許就有希望解開這個籠子。”
“可他又拒絕了,選擇聽一個女人的話。”
“這頑固,迂腐的科學家,竟也有一個心愛的女人。”
“他聽那女人的話選擇直面死亡,可還沒死,就有一群人跑過來準備瘋搶他的遺產。”
“他為了聯盟,為了世人拼了一生,世界卻不會記得他的好,只知道他要死了,沒有價值了,只想分他的屍。”
“後來,為了守護這個遺產,他心愛的女人死了。”
“可真笑,歷史第一人,成為世上最大的小丑。”
“終於,那個男人崩潰了,全世界三千個他名下的實驗室發生暴動,全球金屬失控飄上高空。”
“十幾億人驚恐、茫然,全世界只有我們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個事,只有他本人、白簡安和我們知道。”
“當他崩潰時,他將徹底失去理智,發動滅世一擊,企圖用這一擊在滅世的同時打破籠子。”
“而我們和白簡安則負責把人安置到元宇宙,留下文明的火種。”
“但我們都知道,他就算拼盡全力,也不可能打破籠子,要想打斷高能乙吶束,得一千萬個極值的爆發力,那是隻有神才能做到的事。”
“他這一擊打不破籠子,只會單純地毀滅人類地表文明。”
“但是——”白紙突然抬起頭,那張文靜的臉龐扭曲起來,一雙漆黑的、沒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著李觀棋,“世界毀滅,這關我們什麼事!”
“我說了不行,為什麼你還要……”她說到這裡,聲音帶上壓抑不住的哭腔。
李觀棋被她吼得一愣,他敏銳地發現,白紙的稱呼發生變化,之前都是‘我們’,現在卻變成了‘我’和‘你’。
“為什麼要契約提耶拉,變成災厄之子……”白紙的聲音顫抖,淚水從她空洞的眼眶中湧出,劃過蒼白的臉頰,“為什麼要拋下我!”
“為什麼!為什麼!”她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嫻靜的模樣一掃而空,發狂般地嘶喊,“你以為救下那些人,他們會念你的好嗎?不會的!”
“那個男人記不得你了。”
“只有我!只有我還記得你!”
“你明白嗎。”
“只有我!只有我還記得……”
“我一直都記得……”白紙委屈地哭訴起來。
“我花無數負方晶一直在跟蹤你在冥界的靈魂,我四處求人把你靈魂帶上來,可是怎麼都抓不上來,直到超融合在冥界爆發,你的光點突然消失了。”
“你到底去哪了,這麼多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她的喊聲漸漸低落下去,最後蹲下身,將臉埋進膝蓋,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抽動著,壓抑的啜泣聲在空曠的黑夜裡迴響。
李觀棋愣著站在不遠處,自從他和她在故事中疑似‘分手’後,他就插不上嘴,炙熱的情感撲面而來,讓他感覺自己好像真是一個拋家棄子的混蛋。
“你到底是……”他喉結滾動一下,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怪胎,是”
雖然白紙說了很多,但他總覺得,她還有一個最關鍵的身份沒講。
“你還沒想起來嗎……”白紙嗚咽著,緩緩抬起頭,淚痕遍佈的臉上滿是絕望。
“你真的把我忘了嗎?我是你的至愛,我們——”
她拉長了聲音,一字一頓,語出驚人。
“是天生的。”
“連體人”
“明白了嗎。”
“只有我,才是永遠愛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