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體人……”
這三個字鑽進耳朵,李觀棋的大腦被重錘砸中,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後退,腳下那無形的“水面”再次盪開漣漪,身體晃了晃,才勉強站穩。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故事裡總是“我們”;怪不得被視為“怪胎”,走到哪裡都被厭惡;怪不得要被關在實驗室裡,成為研究成果。
怪不得直到最後,都沒能出現在書上。
捫心自問,一個連體人開發的藥物,他真的會猶豫該不該,一個噁心的人發明的東西,也是噁心的。
人先入為主的歧視是翻不過去的高牆。
“這……就是你扭曲病態的愛的根源嗎?”李觀棋的聲音有些乾澀。
“可,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他強迫自己直視白紙,一字一句道,“但我完全不記得這些事,你會不會……認錯人了?”
“認錯?”白紙臉上的淚痕未乾,卻收起啜泣,慢慢站直身體。
她的聲音恢復那種穿透虛空的平靜,“你遭遇的黑車黨事件、裂口女事件,都是我策劃的,就是為了確認你的身份。”
李觀棋瞳孔一縮。
“我沒有認錯,你只是失憶了,這不奇怪,從冥界回來的靈都會損失大量記憶,這些記憶都被莫忘府保管著。”白紙的語氣變得急切,“你相信我,我有一個計劃,能幫你拿回記憶!”
“莫忘府府主現在是個傻子,我們可以控制他!”
“取回記憶?你先停停。”李觀棋抬手打斷她,“我不覺得我失去了什麼記憶,而且,我和你們不是一類人。”
“不是一類人?”白紙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所以,你覺得拘靈司是對的?”
“你以為幫拘靈司淨化掉003,這個世界就會好起來嗎?”
李觀棋沉默著,不予回應。
“你是個醫學生,應該很清楚。”白紙接著說,“一個人飲食作息不規律導致病痛纏身,你就算用藥治好其中這個病,只要他的壞習慣不改,很快就會有下一個病冒出來。”
“你還不明白嗎?這個籠子不炸開,淨化一個003,還會有下一個003!”
“這個003我們已經養了十六年,你過來我們這邊,我們再次合作,不出五年,它一定能超越天霆號,降下神蹟!到時候我們……”
“到時候什麼都沒了。”李觀棋冷冷地打斷她,“你們說得這麼好,那我問你。”
“要是003沒能炸開籠子呢?要是元宇宙沒能扛住那樣的爆炸呢?就算都扛住了,那些沒來得及躲進元宇宙的人怎麼辦?就算人都躲進去了,那現實世界的文明重建又由誰來負責?”
一連串的質問,讓白紙一下子啞口。
他們這個滅世又救世的宏偉計劃,聽起來天衣無縫,可執行的細節就像三步把大象塞進冰箱,處處是無法填補的窟窿。
“你一定要當拘靈司的走狗嗎!懦夫!”白紙提高聲音嘶吼,話語裡淬著冰,“那我只能把你困在這裡,直到你變回原來的你!”
話音未落,她纖細的左臂上,一個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決鬥盤瞬間展開,冰冷的機械結構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空想領域也是領域,要想離開,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決鬥中擊敗持有者。
“決鬥嗎?”李觀棋看著她的決鬥盤,腦中猛地閃過祈夢思的叮囑——‘不要應下決鬥,你打不贏她的’、‘一旦在夢中決鬥落敗,就會永遠困在觀眾編織的夢境中’。
“她對你又這樣那樣的”
祈夢思很肯定他打不過觀眾,說明觀眾在夢中決鬥有某種賴皮的能力,但她知道這些資訊,說明觀眾不是無敵的,肯定有人贏過她,這才能流通情報,畢竟,只有贏下來的人才能說話。
王手嗎……也只有她了,什麼透視讀心印卡,在因果律面前確實都不夠看。
既然不是絕對會輸的對局,那就一定有贏的辦法!
李觀棋給自己鼓了鼓勁,習慣性地抬起手,神情一愣,他發現手腕上空空如也,更別提卡組了。
白紙適時地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在空想領域,你想象的東西會絕對真實地顯現,前提是你真實見過的東西。不過,絕一卡和神性卡創造不出來。”
“這麼爽?”李觀棋眼睛一亮。
他警惕地瞥了白紙一眼,然後低下頭,閉上雙眼,開始集中精神。
來吧,我的夢中情卡,【迷宮城的白銀姬】!還有大歡迎、執事、時鐘……給我來一套完美的白銀城起手!下一秒,他的手腕上確實出現一個決鬥盤,質感冰冷,分毫不差。
手心也傳來卡牌的觸感。
他欣喜地睜開眼,可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垮了下來。
手裡的哪是什麼魔卡,分明是一張張紙牌,有個碎,倒是還不錯。
啊啊啊!可惡啊!因為我沒真實見過【白銀姬】的魔卡,所以連想都想不出來嗎!做夢都夢不到老婆嗎!混蛋!
這夢也太不真實了吧!李觀棋總算明白為什麼在夢裡難打觀眾了,她這個代號,聽著就知道看過無數卡牌,她能空想出最頂尖的構築和起手。
“啊啦,很為難嗎,親愛的。”白紙捂嘴輕笑。
不知為何,李觀棋總覺得這聲“親愛的”異常熟悉,一時間竟忘了反駁。
他只是瘋狂地抓著頭髮,在腦中迅速盤算,限制在真實所見的話,他能穩定構築的,就只有【刻魔于貝爾】和【刻魔魔彈】了。
事已至此。
李觀棋抬起頭,看向白紙,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很感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但很抱歉,在現實裡,我還有未完成的夢想。”
兩人沉默地對視著,月光冰冷,空氣一寂。
隨後,他們同時將七十五張空白卡牌置入決鬥盤中,隨著想象的注入,卡牌背面浮現出統一的紋路。
“滴滴滴——”
兩臺決鬥盤同時啟動,紅藍光芒在黑暗中劃出兩道弧線,照亮他們決絕的臉。
“決鬥!”
“決鬥!”
智慧裁判冰冷的系統音響起。
白紙的導盲杖尖端腳下水面輕輕一點,整個漆黑的世界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池塘,劇烈地波動起來,黑暗褪去,四周的虛無扭曲著升起高大的建築與喧囂的人群。
轉眼之間,他們已不在那片孤寂的夜色裡,而是站學院最中心的決鬥廣場上。
陽光刺眼,周圍是鼎沸的人聲,看臺上坐滿學生,其中還混雜著幾個體格壯碩的獸人、臉色蒼白的血族和戴著兜帽的巫師。
這場景過於真實,李觀棋感覺耳膜被歡呼聲震得刺痛。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嘴唇微動,在心裡反覆唸叨,下暗示。
這女人真是隨時隨地想洗他腦,這個學院就是她口中說的神藝學院吧。
【先攻判定中……】
一道紅光與一道藍光在兩人頭頂盤旋,最終,那道象徵先手的紅光傾瀉而下,將李觀棋籠罩。
【先攻為——紅色方】
【空想決鬥,開始】
“好!”
李觀棋脫口而出,狂喜衝散了心頭的陰霾。
太關鍵了!拿到先攻就還有機會。
空想領域再厲害,也無法干涉事件的運轉,白紙能空想出最強的卡組,能營造出最擾人心神的場景,卻無法決定事態發展。
同等階位下,空想(創造)打不過命運。
李觀棋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周圍的嘈雜隔絕在外,他抬起頭,迎向對面那張平靜中帶著一絲偏執的臉。
“來吧,”他將右手搭在卡組上,“我的回合!”
“我的回合!”
李觀棋聲音穿透鼎沸的虛假人聲,右手搭在決鬥盤的卡組上,食指與中指用力夾住卡片邊緣。
他閉上眼,腦海中瘋狂運轉,【刻魔于貝爾】的構築思路在他意識裡流轉。
啊!大腦啊,動起來啊!
“譁——”
他猛地將卡牌抽出,五張魔卡真實的溫熱感從他掌心傳來。
李觀棋緩緩睜開眼,當他看清起手時,眉頭不由得舒展開。
第一張,【刻魔鍛冶師】!第二張,【噩夢之玉座】!第三張,【灰流麗】!第四張……【強欲而貪慾之壺】!第五張……【墓穴指名者】!穩!他差點沒忍住當場喊出來。
起手跟想象的一模一樣,想什麼來什麼,那【強貪壺】還能抽到【增值的g】和補點!
這已經不是天胡了,這是牌堆之神直接顯靈,把勝利的鑰匙塞進他手裡,有啟動點,有補點,還有手坑,這手牌,即便是在有靈性的比安塔納,也極為少見。
這就是做夢嗎,也太爽了吧!
李觀棋深吸一口氣,抬頭瞥了眼對面的白紙,想看看她的反應。
然而,白紙卻靜靜地站著,對什麼都無動於衷,纖細的手指摩挲著卡牌,空洞的眼眸似乎穿透這場決鬥,望向更遙遠的地方。
先攻後攻,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別。
當你的卡池是整個世界時,任何一種所謂的“天胡”起手,都只不過是無數種可能性裡,平平無奇的一種罷了。
她的平靜,本身就是最沉重的壓力。
看到這淡定的神情,李觀棋燃起的興奮感冷卻不少,空想領域對雙方都有效,那她也可以給自己印一套同樣離譜,甚至更加匪夷所思的卡組和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