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倭水師衙門的溫度,似乎都隨吳禎的開口,瞬間下降了幾度。
“侯爺,您就瞧好吧,這事絕對沒有任何的問題。
都是做熟的事。
此前已經做了三次了,都是半點差錯也無。
龍江寶船廠歸大侯爺統轄,主管寶船廠的常提舉,也是大侯爺手下的心腹。
當年跟著大侯爺出生入死,大侯爺也沒有虧待他,一路提拔到了現在的位置上。
忠心上面沒得說。
為人謹慎,做事也大膽。
那邊有他坐鎮,海船出龍江寶船廠入大江,絕對不會出任何的差錯。
大侯爺統領江防水師,整個長江都歸大侯爺管轄,排程。
侯爺您,掌管備倭水師。
從江上到海上,都是大侯爺和侯爺的地盤。
海船從寶船廠到這裡,一路上都是在自家地盤行走,安全的很。
只要小心一些,斷然不會出現什麼差錯。”
這人說這話時,一臉的理所當然,與榮共焉。
他說的都是實話,半點虛假都沒。
他口中的大侯爺,乃是江陰侯吳良,也就是靖海侯吳禎的親哥哥。
吳家一門雙侯,這可不多見。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兩個侯爺,都是實權侯爺。
深得朱元璋信任,一個掌管江防,一個掌管海防。
京師應天,又是靠著長江的。
等於說是,水上的門戶,直接就被這兄弟二人掌握了。
正兒八經的位高權重,簡在帝心。
“陸地上的事歸皇帝管,水上的事歸侯爺們管。
在這水上,侯爺們的話比皇帝好使。”
他又補充了一句。
吳禎的面色,原本已經緩和了,此時聽到這話後,瞬間又變得嚴肅起來。
彎腰湊近的這人跟前,雙目死死盯著他:“這話誰與你的說的?”
這人乃是備倭水師中的千戶,也是死人堆裡打過滾的人。
此此時,卻只覺得渾身發緊,像是被猛虎盯到了一樣。
“回……回侯爺的話,這……這話不是屬下說,是許多兄弟都在說……”
劉大寶嚥下一口吐沫,聲音顯得有些乾澀的稟告。
吳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站直身子,手中握著的兩個鐵核桃,再次轉動起來,發出咔咔的聲響。
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語氣也隨之緩和了下來。
“大寶,你也是跟隨我多年的了。
這麼多年來,跟在我手下做事的人多了去,為何我獨獨看重你?”
“這是屬下傻人有傻福,都是侯爺您的抬愛。”
劉大寶微躬著身子,滿臉堆笑的出聲說道。
帶著滿滿的感激與小心。
吳禎搖了搖頭道:“我一看到你,就覺得順眼倒還在其次。
主要還是你這個人,對我忠心耿耿,敢打敢拼。
該拼命的時候,能豁的出去。
偏偏心又很細,做事情很牢靠,從來不讓我多費心。”
“都是侯爺您的栽培和提拔。”
劉大寶身子彎的更多了。
“你這樣聰明又謹慎的人,如今怎麼也說出這等,不著調的話來了?什麼叫做陸地上的歸上位管,水上的歸我吳家管?
這天下是上位的天下,我兄弟二人也都是上位的臣子。
需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別管是陸地上的,還是水裡的,乃至於是地底下的,都是上位的,都歸上位管。
我兄弟二人,還有你們,都是替上位做事情而已。
這些一定要記牢了!”
吳禎面容嚴肅。
劉大寶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今後再不這麼說。
遇到誰再這麼說了,也一定會糾正。
“樹大招風,高處不勝寒啊,越是到了高位,言行舉止越是要注意。
越是要謙卑,越是要老實。
萬萬不能得志就猖狂。
這不是長久之道。
尤其是上位的脾氣,最是見不得這些。
我們一定要注意。
嘴上的便宜,沒必要去佔。
一時的口舌之快,得不到什麼好處,反而容易招來禍患。
悶聲發大財,才是最實際的。”
他緩和了顏色,這話說的語重心長。
劉大寶再次鄭重行禮,感謝侯爺教誨。
說一定會把這些金玉良言,都給記在心裡去。
吳禎點了點頭,拿起茶壺,搖頭拒絕了劉大寶的幫忙,親自倒了兩杯茶。
端起一杯給了劉大寶,劉大寶忙雙手捧著。
這個軍中的廝殺漢,在吳禎跟前,老實的像一條溫順的小貓咪一樣。
吳禎示意劉大寶坐下喝茶,自己也坐在主座上喝了一口。
嘆口氣道:“唉,真說起來,這件事也是不該做的。”
劉大寶忙道:“侯爺,您做這事也不是為了自己,乃是為了整個大明著想。
誰知道陳部的那些海寇,從哪裡弄來了八艘兩千料的大海船。
上面還都安裝了回回炮。
本來陳部海寇,和方部海寇勢均力敵。
這兩部海上最大的海寇,相互狗咬狗,可以讓他們無暇他顧。
不要過多的騷擾沿海。
現在陳部海寇一下子有了這麼多的大海船,勢均力敵的狀態,被打破了。
侯爺這裡要是不出手干預,那麼要不了三兩年,方部海寇必然會被陳部海寇給吞併。
一旦如此,陳部海寇就在海上一家獨大,難以而遏制。
陳友定又是被皇帝,擒拿到京中斬首的。
陳部海寇大首領,乃是陳友定的親兒子陳思禮,對於皇帝可以說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一旦真的讓陳思禮一家獨大,那麼此人絕對會劫掠沿海,報復皇帝。
將會有無數百姓遭殃,陛下面上也是無光。
侯爺您賣大海船給方部海寇,乃是為了平衡海上的勢力,防止這等情況發生。
全都為了百姓,為了陛下著想。
像您這樣一心為公的人,現在可不多了。”
劉大寶的一番話,說的是情真意切,道盡了吳禎的苦心與難處。
要不劉大寶是心腹呢?可謂是說到了吳禎的心坎裡。
吳禎聞言,再度嘆了口氣道:“不過是職責所在,報答上位的知遇之恩,不得不為罷了。”
說罷,停頓了一下道:“不過,這件事你我知道是如何的,但還是不能讓人知道。
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說出去也不好聽。
我等做事,只需要能把職責所在的事情,給辦好了就行,倒是不必太在乎虛名。”
“這是自然。”
劉大寶聞言,立刻點頭。
“龍江寶船那裡,皇帝現在是越來越不重視了。
三年了,一次都沒有去過,更沒有派人去查過。
造船的工匠,和之前相比都少了不少,至於那些召集而來的民夫,更是早就都遣散了。
寶船廠早就沒有了之前的熱鬧和繁華。
看起來越來越破敗了。
皇帝當初下令,大規模建造大海船,是因為倭國那裡斬殺了我大明的使者。
要前去攻打倭國,報這個仇。
如今倭國那裡也道歉了,且距離我大明又遠,陛下那裡早就已經把這事給放下了。
不會再攻打倭國了。
這些船,本身也就沒有了別的用處。
與其讓它在寶船廠裡慢慢腐爛,還不如讓其發揮出更大的價值。
弄到方部海寇手中,用來平衡海上的勢力也是挺不錯的。”
劉大寶的話,意思很明顯。
那就是皇帝已經不在意這龍江寶船廠了,也不會再打倭國。
那麼龍江寶船廠裡的大海船,他們這裡將之給偷偷的賣出去,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吳禎點了點頭:“你辦事,我是放心的,這次的事,你全程盯著,明天就啟程前去寶船廠。
你不跟著做事,我心裡總不太踏實。”
劉大寶兩口喝乾茶盞中的茶,將之放下,起身道:“侯爺,事情宜早不宜遲,屬下這就去。
這次,可是一次運四艘船。
屬下確實應該早點去盯著。”
吳禎聞言,點了點頭道:“如此也好。”
說著,起身從房間內拿出兩個匣子。
“這裡面裝的是些清酒,說是倭國那裡的皇帝喝的。
這玩意沒多好的味道,主要是嚐嚐鮮。”
說著,又指了指另外一個小不小的匣子道:
“這裡面是半斤獅峰龍井,夜裡趁著露水,採摘的第一批嫩芽製成的。
產量不高,一年攏共也就三二十斤的樣子。
我這裡有點,分給你一點喝。”
劉大寶聞言,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
“侯爺,使不得,這東西太貴重,屬下就一廝殺漢,這些讓屬下喝了,純粹是浪費。”
“說的誰不是廝殺漢一樣,廝殺漢就不能用這些了?
我覺得廝殺漢,最是應該享用這些。
咱們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去和人拼了命的去廝殺。
所為的是什麼?就是能大富大貴嗎?
以前那般拼命,現在日子好起來了,不享受享受多虧?”
“那……這酒屬下拿走,茶侯爺您留下。
屬下就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別管什麼茶,喝到屬下嘴裡都是一個味。
屬下喝真浪費了。”
“浪費就浪費了,說的再珍貴,也不過是一些茶葉而已,就是供人來食用的。
這些你只管拿去喝。”
劉大寶見此,便將之收下,滿面壓不住的笑容離去。
吳禎目送劉大寶離開,手中兩個鐵核桃繼續緩緩的轉了起來,發出咔咔的聲響。
在這空曠的備倭水師衙門裡,顯得格外的響亮……
……
“……除了鐵鍋之外,別的任何鐵器,都不得和草原上的人進行交易,尤其是武器。
這是禁令,誰若違背,殺無赦!”
華蓋殿內,朱元璋的聲音繼續響起,向這些人說著關於互市的一些禁忌。
“鹽可以交易,但卻不能足量供應。
讓他們欠巴著點,才能賣上高價錢。
具體一年向草原賣多少鹽,稍後中書省和戶部,工部一起,商量出一個合適的數額來,送到咱這裡看看。
需要符合草原上的實際情況,真能卡住他們脖子。”
“對於一些北元王庭也產出,且數量不少的物品,咱們這裡價格要放低一點,儘可能的多走量。
要充足的供應。
那些北元王庭不能產出的物品,咱們這裡價格,要定高一些……”
傾銷外加飢餓營銷嘛,現代常見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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