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日,近黃昏。
天氣燥熱。
身穿青色官員常服的翰林院編修沈念拉著一輛太平車從翰林院出發,朝著皇宮方向行去。
太平車上放著五個竹筐,竹筐裡裝著各種文書。
落日西垂,將沈唸的身影拉得非常長。
不多時。
便有巡邏的兵卒看到沈念,連忙跑過來道:“沈大人,您怎能幹這種體力活,讓卑職來,讓卑職來!”
“不用。”沈念面無表情地說道。
兵卒們見沈念陰沉著臉,便都不敢再上前幫忙。
沈念拉著太平車,過承天門,過端門,最後進入了六科值房。
六科值房內。
就在一眾科官正在忙碌之時,庭院裡突然傳來沈念高亢而嘹亮的聲音。
“吏科給事中姚斌姚給事何在,請出來一敘!”
頓時。
一眾科官都從屋內走出,他們皆知姚斌彈劾沈念之事。
姚斌,身高中等,長相一般,三十五歲上下。
他從人群后來到沈念面前,見沈念拉著一輛載著滿是文書的太平車進入六科值房,不由得疑惑道:“沈編修,你這是作甚?”
“送證據!”
沈念緩了緩,抹掉額頭上的汗珠,道:“諸位,竹筐內的這些文書,乃是我本月的所有公務,內容涉及君前記注、經筵日講、編修章奏史志、謄錄邸報、撰寫教材等。”
“麻煩姚給事中清查一下,我這個月做了多少事情!”
“我沈念並無違反官員條例。按時上衙下衙,未用蠟燭,就是慵懶怠惰、未晡即歸?就是待公務如贅疣,枉食君祿?這算什麼邏輯!”
姚斌望了一眼五竹筐文書。
“沈檢討,監察百官乃是科官之責,你若不滿,可向朝廷上奏,這些證據,也交由通政司,你如此粗野,非翰林官之儀態!”
“上奏?莫非讓三位閣老親自來整理這些證據,或讓陛下挨個翻看?你作為科官,有彈劾之權,但不能以上下衙時長為標準認定官員是否怠職,考成法,講求的是效率,不是熬時長!”
“若如你這般方式,是不是我晚上燒掉五十根蠟就是勤勉,我日日熬到深夜,半篇文章都未曾寫出來,已是盡到臣之本分?”
姚斌瞪眼道:“吾乃言官,有風聞奏事之權,此乃我朝常例!”
姚斌將他最大的倚仗講了出來,言官者,風聞奏事,無須找證據。
沈念淡淡一笑。
“我從不反對風聞奏事,但祖宗也有言:許風聞奏事,是人主有言之心;不宜風聞中傷人者,是人臣進言之體!”
“你可以風聞奏事,但我將證據放在你的面前,明明可以指實據奏,為何還要虛詞奏擾?”
“啪!”
沈念朝著太平車一拍。
“今日,你必須將這些文書清點出來,交到內閣,我是否清白,由閣老們評說,不然,我今日便在六科值房待著了!”
論吵架,沈念不懼任何人。
這時。
人群中一名科官說道:“姚給事,你便清查一番,看來這位沈編修以為自己做了甚多公務,了不得!咱們便看一看,是不是整個翰林院都無人比得上他,是不是冤枉了一位最是勤勉的同僚?”
此話明顯帶刺。
若沈念所做的公務量只是達到盡職盡責的門檻,那科官們依舊可彈劾沈念心高氣傲,不敬同僚。
“好,我便查一查,看一看沈編修本月到底為朝廷做了多少事情,竟能如此傲慢!”
姚斌當即將竹筐搬了下來。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