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午後。
身穿一襲點綴著麒麟紋月白色長袍的小萬曆，帶著身穿便服的馮保與數名小宦官，來到內閣值房（即文淵閣）。
張居正、殷正茂、申時行三大閣臣都甚是意外，連忙起身迎接。
文淵閣與文華殿的距離雖只有數百步，但這還是小萬曆首次踏入文淵閣。
張居正三人都誤以為發生了什麼緊急要事，在從馮保口中得知小萬曆只是來看望他們，才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
片刻後，一處廳堂內。
小萬曆坐在最上方，馮保站於一側，張居正、殷正茂、申時行三人站在下方。
一旁桌子上擺放著三個甚是精緻的食盒。
小萬曆笑著道：“元輔、殷閣老、申閣老，朕疹疾初愈，在內廷實在悶得慌，便想著出來走一走，這是尚膳監剛做的核桃酥，你們嚐嚐，若好吃，朕便讓尚膳監多送來一些。”
“多謝陛下關心！”張居正三人同時拱手。
君臣寒暄數句後，小萬曆看向三人。
“接下來，朕想隱藏身份，便衣出行，不定時地在京師內城各個衙門轉一轉，看一看，瞭解一番各個衙門的政務，也彌補一下朕對外朝衙門具體事務瞭解不足的缺陷，三位閣老以為如何？”
聽到此話，張居正三人都是一愣。
小萬曆來內閣，是慰問，是看望，但若隱藏身份去其他衙門，便是巡視，挑錯。
作為皇帝，小萬曆的日常向來都是由李太后與張居正安排。
他親赴外朝衙門，有些不合禮制，不過張居正的臉上卻露出欣慰的表情。
“陛下，此舉雖不合皇家禮儀規範，但臣覺得，只是在內城衙門巡視，有助於對外朝衙門查漏補缺，使得百官勤勉，臣無異議！”
“臣亦無異議！”殷正茂與申時行也緊隨著說道。
小萬曆沒想到竟如此順利，臉上當即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朕決定喬裝成錦衣衛或衙門胥吏巡視，可隨某衙門主官入內，也可自行前往，朕無論遇到何事都不會公開主動顯露身份，若發現問題，必與三位閣老商量；若有所感悟，朕便也寫上一篇策論，當作功課，交給元輔批閱。”
“三位閣老放心，朕絕對不會因此事而耽誤經筵日講的。”
小萬曆此話讓張居正三人聽得心裡甚是舒坦，他們就喜歡如此勤勉、懂事又乖巧的皇帝。
張居正當即拱手道：“陛下，臣等也將保密，令官員們不知陛下曾親臨過。”
……
片刻，小萬曆離開內閣值房後。
殷正茂看向張居正，道：“張閣老，我感覺陛下似乎有親政的想法了！”
小萬曆如此做。
顯然是為了增加自己對朝政的參與感，進而強化皇權。
三大閣老都能隱約猜到他的目的。
張居正輕捋鬍鬚。
“陛下有上進心是好事，待陛下真有親政之能那一日，咱們也都能歇一歇了！”
張居正此話很自信。
小萬曆何時能親政，取決於他何時還政，然當下小萬曆的能力，顯然達不到張居正的要求。
小萬曆若此刻能像剛登基的嘉靖皇帝那樣，能力出眾，勵精圖治，沒準兒張居正都考慮致仕了。
當了數年首輔的張居正，其實心有退意，但無奈當下的新政不准許他退卻。
申時行笑著道：“張閣老，我沒想到您能答應陛下去做這種違背禮制規矩之事。”
張居正微微一笑。
“子珩說過，當下，陛下正處於精力旺盛階段，我們不應太壓制陛下。”
“陛下好動，就讓他扮作錦衣衛或書吏，在各個衙門都轉一轉，沒發現問題，說明咱們做的還不錯，若發現問題，咱們及時整改就行，陛下巡視，沒準兒比經常巡察的科官更易發現問題！”
殷正茂與申時行都認可地點了點頭。
他們也盼著小萬曆能迅速成長起來，待到能親政之時，他們的壓力也就沒有這麼大了。
若三人知曉，小萬曆巡視各衙門乃是另有目的，絕對不會同意他的這番任性之舉。
……
三月初九，午後。
小萬曆扮作通政使司一名灰衣書吏的模樣，與馮保提前安排好的兩名書吏一起，各自搬著一摞文書，率先來到翰林院。
他每日的上午都非常忙碌，而午後則是他自由活動的時間。
今日下午，小萬曆的目的地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廳，即沈唸的辦公場所。
他不是要看一看沈念是否認真做事。
而是想試一試常陪伴他身邊的沈念，有沒有可能一眼就認出他。
因扮作書吏的小萬曆三人都持有通政使司的身份證明，且是日常向翰林院侍講學士廳遞送相關文書，很輕易地便進了翰林院。
翰林院內，認識小萬曆的官員不少。
一眾檢討、編修、修撰、侍讀、侍講等都認得小萬曆，不過他們大多坐在屋內。
且如今小萬曆這個打扮。
他們若看不到小萬曆的正臉，絕對想不到此乃當今的大明皇帝。
這一刻，小萬曆的心情相當興奮，這種新奇的嘗試，讓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
約一刻鐘後。
小萬曆在翰林院前庭轉了一圈，還與一名典籍閒聊了兩句，方才走進翰林侍講廳。
很快。
小萬曆與另外兩名書吏在一名侍講廳胥吏的引領下，來到了沈唸的屋前。
此刻，沈念正在翻閱近日的起居注。
自打他成為正三品的戶部右侍郎後，君前記注的次數少了許多，不過，其他起居注官記錄的內容都需要沈念閱覽一遍後，才能封匣入庫。
沈念抬起頭，看到三名書吏抱著一摞摞文書走到了門口，道：“放在那邊几案上吧！”
因沈念兼領多職，外加每日看的史料文書較多，其屋內的書架、桌子上滿是書籍。
頓時，小萬曆與另外兩名書吏快步入屋，然後將手中文書擺放在几案上。
離開時。
小萬曆故意從沈唸的面前繞了一下，然後朝著門口走去。
沈唸的餘光瞥在小萬曆的身上，突然看向小萬曆的背影，道：“站住！”
沈念兩世為師，對見過之人的外貌體型，記憶尤為敏感。
他篤定，眼前之人，便是小萬曆。
聽到此話，小萬曆頓時笑了，沈念看其背影就能發現他，說明沈念心中有他。
這讓小萬曆非常開心。
小萬曆朝著沈念扭過臉，然後看了門口那名胥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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