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女性,從最開始,必須無條件接受頭人的交配要求,且不得與非頭人的其他部眾交配,變成了相對更為先進的一夫多妻——或者說是相對穩定、開放的配對。比如男性,從最初單純的依附部族,並隨時準備捅頭人一刀,以取而代之,也逐漸衍生出了較為文明的:主僕忠誠,親緣血脈,親友情誼等高階情感。
發展到如今,作為草原共主的匈奴單于,雖然理論上還是要接受任何一個人的挑戰,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與單于進行1v1真男人大戰的。
絕大多數情況下,挑戰者會透過發動政變的方式,來試圖顛覆單于,又或是部族頭人的統治。
而單于、部族頭人等‘狼王’們,也不會傻傻的等著何人1v1,而是會透過貼身防備力量,來預防可能發生的政變。
而且,對於單于、部族頭人等‘最強者’的判定標準,也早已不再是單純的武力值。
就拿如今的單于之位來說:首先,你得是攣鞮氏王族,才具備角逐單于之位的資格。
這是硬性准入條件、門檻。
達不到這個門檻,你哪怕是整個草原公認的最強者,也沒資格去角逐單于之位。
要想成為單于,你無法,也不可能透過挑戰單于,和單于單挑的方式得償所願。
而是隻能顛覆匈奴人對草原的統治、顛覆匈奴單于庭,將‘非攣鞮氏王族不可為單于’的秩序顛覆。
即便你具備攣鞮氏王族的身份,具備了角逐單于之位的血脈,也依舊不是能打就行。
你得相當能打,而且得有明顯強於其他競爭者的智慧。
此外,自冒頓單于至今這幾十年,匈奴單于之位的角逐資格,也已經從原先寬泛的‘攣鞮氏王族皆可’,逐步收緊為:非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不可。
所以,作為攣鞮氏王族的你,要想成為匈奴單于,首先要取代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四人當中的一個,成為匈奴‘四儲’之一。
這其中,左賢王早已預設為單于最出色的子嗣,仍舊有更進一步、更精確的血脈身份門檻。
右賢王,要麼是當代單于最出色的手足兄弟,要麼是上一代單于最出色的兄弟的後代。
如果你即不是當代單于的兒子,也不是當代單于的手足兄弟,或上一代右賢王的兒子,那你能競爭的,其實只有左、右谷蠡王的位置。
然後,你還要在單于死去後,與四儲當中的其餘三位競爭。
說是競爭,其實也還是順位排序。
有第一順位的儲君左賢王,那就輪不到右賢王做單于。
除非右賢王能發動政變、兵敗,將左賢王直接剷除。
如果右賢王真有這個能力、左賢王真的菜到搞不過右賢王,那也是活該被搶走大位。
左、右賢王但凡有一人尚在,那就怎都輪不到次一級的左右谷蠡王。
而左右谷蠡王,本身就是匈奴八柱之一,雖同為上四柱,即四儲之一,但本身也同樣是左、右賢王下轄的左、右四柱成員。
作為左右谷蠡王,你很難在單于在世時,對左、右賢王保持忠誠的同時,具備在單于死去後,與左、右賢王爭奪大位的能力。
故而,左右谷蠡王的存在,其實就是個保險鎖。
為的,是在左、右賢王均出了問題,均無法繼承單于大位時,能夠遞補繼承大位,確保大位不落入外人之手的預防措施。
到這一步,其實也就不難發現:匈奴單于之位,理論上仍是狼群式的‘有武德者居之’,但實際上,挑戰者的範圍,也早已經在攣鞮氏王族內部劃定好範圍。
按照這個趨勢,再過百十年,匈奴單于之位,也多半要演化為華夏文明那般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嫡長子繼承製。
至少,也是在子嗣範圍內‘立之以賢’的世襲制。
從以上種種就不難發現:如今的草原遊牧文明,雖然較華夏農耕文明還落後許多,卻也逐漸走在發展、進步的道路之上。
而且由於臥榻之側,有華夏這個高階文明言傳身教,使得草原遊牧文明的發展程序,也算不上有多慢。
在這樣的背景下,讓一片地區的遊牧之民,遵守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的基礎法律條令,構建起最基本的穩定社會秩序,其實算不得多麼駭人聽聞的事。
——遊牧之民,也是人。
再怎麼被漢家貶斥為‘蠻夷也’,也終歸是直立行走的人。
人類,天生就是社會度極高的群居生物。
而社會度高,自然就意味著對秩序——尤其是相對穩定的秩序,有著源自靈魂深處的嚮往。
因為在一個群體、種群內部,強者總是少數,弱者總是多數。
以強者為尊,一切以強者為主的秩序,不符合佔據大多數的弱者利益。
所以,一套穩定的秩序,必然遵循以強者為領導者,並儘可能照顧到弱者的原則。
那一套秩序,如何最大限度的照顧弱者、保護弱者?答案是:不允許強者肆無忌憚,僅憑個人喜好,便決定弱者的生死。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河套各部的‘新漢人’們,對於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這三條法令,是有相當高的接受度的。
因為有了這三條法令,貴族們就不能無緣無故打人,甚至殺人洩憤;也不能因為喜歡,就把牧民、部眾的財富搶走,佔為己有。
強者仍舊佔據主導地位,但弱者卻也能得到保護,人身安全能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
對於河套地區而言,這並非壞事。
但作為貴族,各部頭人心裡卻清楚:漢太祖高皇帝先入咸陽,約法三章,於是關中人心大定。
時至今日,短短五十年的時間,曾經的虎狼之秦大本營,已然成為漢家最堅實的大本營、基本盤:關中!現在,漢人又要在河套,搞這約法三章了;
肉眼可見的未來,還要在河西搞……
“真要是搞成,那幾十年後,河套,又何須我等部族頭人?”
“怕是河套、河西,也都要成為漢人的又一個‘關中’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