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如何將這些蠻夷的想法,洞察的如此透徹的呢?”“就連他們的反應,都被陛下毫無偏差的猜到了……”
如是想著,程不識下意識抬起手,在胸前,那張藏在懷裡的白紙之上摸了摸。
許久,方冷不丁咧嘴一笑,望向開口發問的那名頭人。
嘴上,卻也沒有顧左右而言他,而是按照劉恭的書信授意,為在場的各部頭人,指明瞭未來的方向。
“陛下慧眼如炬,明見萬里,早已將各位頭人的疑慮、擔憂,洞察瞭然於千里之外。”
“對於各位的疑慮、擔憂,某也得到了陛下授意,向各位稍作答疑、解惑。”
如是一語,將眾人的目光進一步吸引在自己身上,便見程不識深吸一口氣。
又暗下措辭片刻,方悠悠開口道:“過去這一年,各位對我漢家,也都有了許多瞭解。”
“當知:我漢家祖制,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
“就像是在草原,非攣鞮氏王族不能為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非四大氏族不能為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
“我漢家,是不會封異姓王的。”
“對於外臣,我漢家最高規格的封賞,便是徹侯之爵。”
聽聞程不識此言,在場眾人各自點下頭,無疑是對太祖高皇帝白馬誓盟有所知解。
故而,眾人也成為幻想過自己,能成為漢家的某某王,而只奢求過自己,能成為漢家的徹侯,亦或只是關內侯。
便見程不識話頭稍一頓,繼而道:“王爵,非劉氏皇族不與。”
“而侯爵,也並非只要是外臣,便都可以給。”
“——非有功,不得侯。”
“只有對我漢家有功勞、有貢獻的外臣,才能得到徹侯之爵為封賞。”
“比如當年,弓高侯韓頹當自草原歸義,於我漢家有功,便得封:弓高侯。”
“這,便是各位耳熟能詳,最為了解的歸義侯。”
“在比如某——率領軍隊征戰四方,斬獲頗豐、武勳頗著,方得封:博望侯。”
“這,是軍中將士所能爭取的軍功侯。”
“當然,還有外戚恩封侯,如魏其侯竇嬰等……”
…
“而以上種種,無論是歸義侯、軍功侯,還是外戚恩封侯,無一例外,都需要對我漢家有功。”
“好比早先,陛下在河套各部頭人之見,所敕封的幾位歸義侯,便是率部先降我漢家有功,因功而封歸義侯。”
“此番,我漢家即將在河套行新制,各位若是推動新制得立,便也是有功,也同樣能封侯。”
“往後,也都是同樣的道理——只要有功,無論何人,都能封侯。”
“至於這功勞從何而來~”
說到最後,程不識耐人尋味的搖頭一笑。
昂首望向開口發問那人,半帶說笑,半帶認真道:“先前,各位不瞭解我漢家,陛下擔心各位看不透,才對各位有所指引。”
“但往後,我漢家也不可能世世代代,都手把手給各位,指明立功封侯的道路。”
“這立功的路,需各位自己去找。”
“只要找得到、立的下功,徹侯之爵,我漢家便從不吝嗇與功臣。”
說完這句話,程不識便低下頭,自顧自端起酒碗,皺眉微抿下一口。
而後,又好似是實在不忍心般,斟酌著開口道:“早先,我漢家於河套設朔方、五原二郡,郡太守府下,卻仍是各位頭人統御部眾。”
“但往後,河套各部,都是要化為:縣的。”
“郡縣郡縣,有郡有縣,才能算作是郡縣。”
“如今的河套,與其說行的是郡縣,還不如說,是‘郡部’制。”
“這怪相必不能,也不會長久。”
…
“至於各位的未來——在河套各部化為‘縣’後,各位頭人,便會被優先任命為縣令。”
“成為縣令後,各位便和每一位漢家慣例一樣,需要透過政績升官,需要透過功勳封爵。”
“說來,也算是共事一年,與各位往來甚篤,便再贈各位金玉良言一句。”
“——我漢家之功名利祿,但從馬上取。”
“萬般皆下品,惟有武勳高。”
“若各位仍想要那徹侯之爵,想要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享受長安的繁華,那不妨,便將目光落在軍中。”
“各位,都是各自部族中,數一數二的勇士、猛士。”
“行伍之間,各位大有可為。”
程不識如是一番話,無意識讓在場眾人、讓各部頭人都陷入了沉思。
但程不識卻並沒有再說太多——丟下這最後一句話,便藉口不勝酒力,離開了宴席場地。
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予漁。
天子榮說的沒錯。
與其透過一次性的好處,一次又一次拉攏、收買這些外族頭人,還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把這些人,綁上漢家的戰車。
一個徹侯之爵,在漢地,足以讓一個人,乃至一個家族捨生忘死,去摸索那聊勝於無的可能性。
在遊牧民族眼中,哪怕是貴族,也不可能抵擋得住華夏農耕文明的徹侯爵位,給人帶來的巨大誘惑。
至於這麼做,會不會太便宜了這些蠻夷?天子榮只想說:年輕人,不妨把目光放長遠一點~胸懷寬廣一點,格局宏大一點~幾個徹侯爵位而已,有什麼捨不得的?更何況‘非有功,不得侯’,與之對應的本就是:若有功,則酬以侯。
既然有功,又為何不能封侯?
咋?蠻夷立下的功勞,就不是功勞了?
真要說道起來,外族、蠻夷立下的功勞,往往對漢家還具備更大的價值!尤其是戰略層面的價值,遠非一個徹侯爵位可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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