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最底層的百石小吏,年俸祿總價值,也高達足足十萬錢——年收入就是一箇中產之家的全部家產。如此豐厚的俸祿,自然沒有多少官員願意為了那仨瓜倆棗,就捨棄自己的名聲,搞貪汙腐敗了。
可以說,高皇帝年間,漢家由上而下、由內而外,無論官府、官方,還是百姓民眾,都窮。
唯獨當官的,和封了國的徹侯不窮。
——朝中九卿好幾百萬、百石小吏也有十萬錢的高工資,想窮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反觀現在,天子劉榮在朝。
同樣的‘丞相食祿萬石,實俸四千石’,同樣實際俸祿2160石的九卿中二千石們,其年收入,卻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拿丞相來說:還是那兩千石糧食,外加價值兩千石糧食的錢。
可糧價,卻已經從高皇帝年間的千錢,乃至八千錢每石,跳水跳到了今年開春,主爵都尉官糧司對外報價的:粟三十五錢一石,麥五十二錢一石。
官員俸祿,從來都是按照粟來計價的。
也就是說,現如今,漢家的丞相俸祿,已經來到了七萬錢,外加價值七萬錢的糧食——總共十四萬錢的水平線。
十四萬錢!
丞相!
中二千石的九卿,甚至還要在這個基礎上減半,每年只有七萬多,不到八萬錢!百石級別,更是隻有3500錢的年收入……
3500千,在如今漢室夠幹什麼?——最普通的粗抹布,價格都是11錢一尺!封建過節,想給老婆孩子、老母親扯兩匹布,各置辦一身新衣裳,沒個幾百上千錢,根本就下不來!這還是最普通、最廉價的粗抹布!
好歹也是百石的官,而不是無秩的吏,總不能真讓妻兒老小,穿粗麻以上吧?但凡穿的稍微精細點,一年的收入便全砸進去了!
再比如,逢年過節,三不五時沾點葷腥。
去了市場一問:一隻雞百八十錢,還不能是下蛋母雞,得是已經不下蛋的老母雞。
一頓稍微像樣點的肉食,一家人就得吃掉幾百錢。
百石級別的官員,年收入才能讓家人吃十幾頓肉食!
甚至於,哪怕不算其他柴米油鹽醬醋茶——就只算口糧,頓頓吃粥!一百石糧食,也不過是四名成年男子一年的口糧。
官員自己,外加妻子、兒女,但凡人數超過五、六人,一年的俸祿,便是連最基本的口糧都支撐不了!
如此低微的俸祿,如何不貪?
不貪就要餓死、窮死了,又怎能不貪?
就算是禮絕百僚的丞相,年收入也才不過十幾萬錢而已。
十萬錢,又是個什麼概念?——用太宗孝文皇帝的說法,十萬錢,便是一戶中產之家的全部家產。
對農戶百姓而言,十萬錢,可以在長安附近買上三五畝田,為子孫置備下一份祖產;亦或者,可以在關中偏遠一些的地方購買十幾二十畝田,讓某一個兒子從此擁有立身之本。
但對丞相來說,十萬錢真的多嗎?
功侯二世祖們只想說:十萬錢,不過十金而已,別說買匹良駒了,連個像樣點的異族女奴都買不到!過去這些年,‘當官的不指望俸祿過活’,也早已成為朝堂內外的共識。
——有徹侯封國的,就靠封國產出的租稅。
哪怕只有千戶食邑,租稅收入每年也能有上萬石糧食。
丞相實俸四千石,這一萬石糧食的封國租稅,便是丞相俸祿的二點五倍!至於丞相,在大多數情況下,更是動輒三五千戶的徹侯食邑,封國租稅往往是俸祿的十倍不止;作為丞相,又有誰會在乎那二千石粟米、十萬枚銅錢?
明白此件種種,再來看如今漢室貪汙、受賄蔚然成風,也就不難理解了。
——漢家的丞相,只有一個。
即便是在劉榮改革公卿官吏體制之後,漢家也仍舊只有丞相、大司馬二人,食祿萬石,實俸四千石。
那麼,那些不是丞相、不是大司馬的人怎麼辦?尤其是那些佔據絕大多數的‘百石小官’,每年拿著區區3500錢的俸祿,又該如何是好?只能貪。
只能無所不用其極,上下其手,才能勉強維持生計。
畢竟你沒法指望一名百石級別的官員,能擁有幾百戶徹侯食邑,來為自己提供源源不斷的封國租稅。
毫不誇張的說:如今漢室所面臨的狀況,和千百年後,日月王朝洪武年間的情形,可謂是如出一轍。
——除非本身就家財萬貫,否則,只要做了官,就必須貪!
——剝皮實草也得貪!
——不貪就活不下去!
類似的例子,在過去這些年,也是屢見不鮮。
先是太宗孝文皇帝年間的廷尉張釋之,其早年,因為商籍出身而不得重用,在尚書檯做了十幾年郎官,負責整理文件,蹉跎時光。
在得到袁盎舉薦,併為太宗皇帝重用之前,張釋之更是已經萌生出了辭官返鄉的想法。
至於原因,張釋之給出的理由是:久宦減仲產。
——做官做久了,導致兄長的產業,都因為我在長安做官而縮水。
而當時,張釋之是六百石級別的郎官。
按照當時的糧價,張釋之一年的收入,也起碼有個四萬錢。
而張釋之的兄長,卻是身家數百上千萬的大商人。
可就是這麼一個大商人,因為支援弟弟張釋之在長安做官,便在短短十年的時間裡,資產大幅縮水。
四萬錢的年收入,非但沒能讓張釋之積攢下餘財,甚至還差點把哥哥的家產敗了個精光。
如果不是得到袁盎舉薦,併為太宗皇帝眾人,最終官至廷尉、列漢九卿,只怕張釋之的家族,還真就要‘一人做官,全家返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