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的清晨總是裹著一層薄霧,像給這座電影之城蒙上了層朦朧的面紗。
但科林導演的辦公室卻像被扔進了火球,燥熱而混亂,空氣裡瀰漫著咖啡潑灑後的焦糊味和水晶碎裂的冷光。
他死死盯著電腦螢幕上國際文化中心的票房榜單,指關節因為用力攥著滑鼠而泛白,指縫間滲出的冷汗順著鍵盤縫隙往下滴,在黑色的按鍵上暈開小小的水痕。
《紅色星球》的名字蜷縮在榜單最末端,那個刺眼的“15”像枚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前發黑,
首日票房僅八百萬美元,連《星際穿越》的零頭都不到,在十五部同期影片裡穩穩墊底,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這不可能!”科林猛地將膝上型電腦掃到地上,鋁合金外殼撞擊大理石地面的脆響驚得窗外的麻雀撲稜稜飛起,撞在玻璃上發出“咚”的悶響。
電腦螢幕在地毯上裂出蛛網般的紋路,那些交錯的裂痕正映著他扭曲的臉,將他的忿怒和不甘切割成碎片。
“我們有最頂尖的特效團隊!工業光魔的首席設計師親自操刀!有奧斯卡影帝加盟!片酬花了兩千萬!怎麼會輸給一個華國導演拍的破科幻?”
辦公桌上的水晶獎盃被他一把掃到牆角。
那是他三年前憑《火星救援》拿的最佳導演獎,底座刻著的金色名字在晨光中閃著冷光。
此刻卻摔得粉碎,碎片濺到咖啡機旁,在不鏽鋼表面劃出細碎的劃痕,像在嘲笑他的狼狽。
助理剛泡好的藍山咖啡潑在義大利真皮沙發上,褐色的液體順著昂貴的鱷魚紋面料往下淌,留下醜陋的痕跡,像一道道凝固的血。
“宣傳!我們需要更多宣傳!”
科林扯著自己的金髮,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生鏽的鐵板。
“讓公關團隊聯絡所有媒體,我要告訴全世界,《紅色星球》才是真正的硬核科幻!那些喜歡《星際穿越》的都是不懂科學的蠢貨!”
他的經紀人在電話那頭欲言又止,聲音像被捏住的氣球:“科林,沒用的……觀眾對我們的評價全是‘特效堆砌’‘劇情空洞’‘浪費影帝演技’。我們追加的三百萬宣傳費,投在社交媒體上連浪花都沒掀起,評論區全是‘不如去二刷星際’的嘲諷……”
“閉嘴!”科林咆哮著結束通話電話,聽筒被他狠狠砸在牆上,塑膠外殼裂開一道縫。
他抓起桌上的劇本狠狠砸向牆壁,劇本封面的“紅色星球”四個字被撞得凹陷進去,燙金的字型剝落下來,像他此刻剝落的信心。
他想起三個月前對著媒體記者放的狠話:“譚越?不過是個拍情感片的,懂什麼科幻?他知道火星的重力加速度是多少嗎?”
現在那些話像迴旋鏢,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扎進他的心臟,疼得他喘不過氣。
他顫抖著手點開社交媒體,#紅色星球撲街#的話題已經衝上熱搜第十七位,後面跟著個刺眼的“笑”的標籤。
網友們的評論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他的眼裡:
“特效確實牛,火星地表的細節能看清石頭紋路,但看完像吃了頓全是新增劑的快餐,撐得慌卻沒營養,現在還反胃。”
“對比《星際穿越》才知道,好科幻不是看飛船多炫、爆炸多響,是看能不能讓人掉眼淚。我媽看《星際穿越》哭了三次,看這個全程玩手機。”
最扎心的是條來自NASA噴氣推進實驗室工程師的評論,獲贊量已經破萬。
“作為參與過火星車專案的工程師,負責任地說:火星大氣密度計算錯誤,沙塵暴的物理形態完全不符合觀測資料,連最基礎的設定都偷懶,還敢吹‘硬核’?建議科林導演先補補《行星科學導論》。”
科林癱坐在義大利進口的辦公椅上,真皮座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辦公椅的滾輪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像指甲刮過玻璃。
為了搶在與《星際穿越》一起上映,他把後期製作週期從六個月壓縮到三個月,特效團隊通宵趕工,程式設計師累得在電腦前流鼻血。
劇本漏洞用“宏大場面”掩蓋,邏輯硬傷靠“觀眾看不出來”自我安慰。
影帝的臺詞被改得前後矛盾,氣得老戲骨摔了劇本……
當時他還得意地對製片人說“觀眾只看特效,誰在乎劇情”。
現在才明白,觀眾要的從來不是炫技,是能裝進心裡的故事,是能讓他們記住的人。
辦公室門外,年輕的場記艾米抱著資料夾,嚇得大氣不敢出,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牆壁。
門板傳來的震動讓她手裡的資料夾都在抖,塑膠夾頁發出“咔啦咔啦”的輕響,裡面是《紅色星球》的補拍申請。
特效總監昨天剛提交的,說有三個鏡頭的物理邏輯錯誤太明顯,比如飛船著陸時的反衝力計算錯誤,明眼人一看就假,必須重拍。
“還不是自己急功近利。”艾米在心裡嘀咕,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資料夾邊緣,把塑膠皮摳出了幾道白痕。
她記得第一次開劇本會時,科林把譚越的《楚門的世界》貶得一文不值。
當時他翹著二郎腿,手指敲著桌面:“情感?那是文藝片的玩意兒,科幻就要炸!要爽!要讓觀眾看完覺得‘哇哦’!”
可他忘了,《楚門的世界》全球票房比他所有電影加起來還高,而且多年後還有人討論,不像他的片子,上映兩週就沒人記得。
走廊裡傳來其他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聲音壓得很低,卻像蚊子一樣鑽進艾米耳朵:
“聽說科林把剪輯師罵哭了,可那劇本本來就有問題,前後邏輯都對不上,神仙也剪不好啊……”
“可怕的不是粉絲,是人家確實拍得好啊——昨晚我去看了《星際穿越》,散場時全場鼓掌,持續了快十分鐘,這在好萊塢都少見,觀眾是真的被打動了。”
艾米偷偷瞥了眼緊閉的辦公室門,裡面傳來玻璃杯摔碎的聲音,緊接著是科林壓抑的低吼。
她嘆了口氣,抱著檔案悄悄離開。
補拍申請大概是用不上了,這部電影的命運,從科林決定“速度優先於質量”的那天起,就已經寫好了結局,像本被劇透的小說,再翻下去也只剩失望。
......
京城的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王樂天的書桌上投下細長的光帶。
王樂天拿起電動牙刷,薄荷味的泡沫在嘴裡泛起時,腦海裡卻在回放《星際穿越》的鏡頭。
庫珀告別女兒時後視鏡裡的黃色連衣裙,像朵倔強的向日葵在風中搖晃。
五維空間裡無數個重疊的書房,時間在那裡變成可見的實體。
老年墨菲抬起頭說“是爸爸”時的淚光,在皺紋裡閃著像星星……
這些畫面像刻在腦子裡,每個細節都值得反覆琢磨,像顆含在嘴裡的糖,越品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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