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尋找雲母礦的各車間一把手在接到周龍嘯的命令後就馬上出發前往全國各地。
那時候的資訊傳遞十分不便,有些地方即便是縣跟縣之間資訊的傳遞也很困難。他們是不可能像今天這樣,打幾個電話就能把情況問清楚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前往當地檢視。
他們竭盡所能地尋找礦源,不放過沿途碰到的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在尋找過程中往往是以縣為單位,一個縣一個縣地找過去,直到走遍整個省。
然而他們大多無功而返,當時的中國確實沒有發現那麼多雲母礦脈。
周龍嘯在廠裡陸續接到了幾人的彙報:都沒有找到雲母礦源。
眼下的希望只剩下了四川甘孜和新疆阿勒泰兩處。
周龍嘯的心中很焦灼。
負責四川區域的趙紅華接到周龍嘯的命令後就乘坐火車直奔四川甘孜。
甘孜,全稱甘孜藏族自治州,原屬於西藏,後來併入四川省,屬於高原地帶。
甘孜下面的丹巴縣建國前就出產雲母礦,趙紅華準備先去那裡看看。
到達甘孜後,趙紅華便換車前往丹巴。
這並不是個輕鬆的過程。
汽車需要經過二郎山,跨過瀘定橋,越過海拔四千米的折多山,再繞行400多公里才能到達丹巴車站,而想要去縣城還得走過一段山路。這段山路在當時還沒有通車。
汽車駛入車站後,緩緩停住,人們陸陸續續開始下車。
趙紅華掙扎著從大包小包的各式農產品還有家禽走獸中間擠下了車。
趙紅華很瘦弱,個頭也不高,戴著一副眼鏡,雖然已經三十出頭了,但是長得白淨,看上去還像個學生。
一下車,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已經快要散架了。但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丹巴地處高原。海拔三千米的高原,氧氣已經開始變得稀薄。趙紅華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
他走出車站,並沒有見到熱鬧的城鎮和熙攘的人群,而只有一座座的大山,心裡有些發矇。
他攔住一個同車的人問道:“老鄉,我問一下,這裡是丹巴嗎?”
“是丹巴啊。”
趙紅華更奇怪了:“我怎麼沒有看到人啊?”
“人都在縣城啊。”
“這不就是丹巴縣嗎?”
“哎呦,這裡是丹巴,丹巴縣城還得往裡走呢。”
那老鄉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紅華有些無助。
他再次看向四周,在車站外面有一群牽著牲口,蹲在牆根聊天的人們。
趙紅華走向他們。
“老鄉,我問一下,丹巴縣城怎麼走啊?”
一個面容黝黑,臉上佈滿道道皺紋,身材消瘦的人抬起頭來,那人看上去應有五十歲出頭的樣子。
“你要去縣城啊?”
“啊。”
那人拍了拍他身後的犛牛,說道:“你能騎我的牛上去,去一趟兩毛。”
趙紅華沒見過犛牛。他看著那人身後龐然大物般的犛牛,那犛牛恐怕至少也有一千兩百多斤,身上的鬃毛威風凜凜像鎧甲一樣。
犛牛正在低頭吃草,也許是察覺到趙紅華一直在打量它,它也扭過頭來看著他,眼神十分地乖巧。
趙紅華心裡有些打怵。
“沒有別的辦法嗎?”
那老鄉手指了指旁邊,說道:“那邊還有馬,去一趟三毛。”
“必須要騎著東西上去嗎?”
那老鄉突然笑了出來,露出雪白但是不齊的牙齒,打量著趙紅華說道:“你該不會是想走上去吧,你這個身板上不去的。”
趙紅華看了看犛牛,又看了看馬,心中很猶豫。
那老鄉看出趙紅華的猶豫,說道:“你要去就快點決定,十二點以後就過不去了。”
“為什麼十二點以後就過不去了?”
“去縣城要穿過阿恰冰大板,十二點以後那個地方有瘴氣,人過不去的。”
趙紅華心一橫,心道:算了,又不是豺狼虎豹,犛牛怕什麼?
他交了錢,跟那位老鄉騎著犛牛動身前往縣城。
那位老鄉說得沒錯,那段山路陡峭而且危險,趙紅華想走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不光是他身體瘦弱的原因,還有高原反應。
兩人往上走了沒多久,趙紅華就開始劇烈的頭疼,他感覺腦袋好像要炸了一樣。
許是察覺到了趙紅華的不適,那老鄉開始在腰間摸索,很快從腰間掏出一個摺疊好的小紙包。
他把那個小紙包遞給趙紅華,然後又把水壺遞給了他。
趙紅華開啟那個小紙包,發現裡面是藥片。
“止疼片。疼,吃一片。要炸了,吃兩片。”那老鄉頭也不回地說道。
趙紅華有氣無力地說道:“謝謝啊。”
“嘿,你們這些平原來的,適應不了我們這裡的環境的。”
“你咋知道我是平原來的?”
“又瘦又白,你咋能似高原的人嘛。”
趙紅華吃完了藥,把小紙包疊好,連同水壺又還給了老鄉。
“謝謝啊。”
老鄉接過藥片和水壺,什麼也沒說。
兩人在中午之前趕到了縣城。
一點不誇張地說,丹巴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景觀特色讓人不禁流連忘返。
但是趙紅華並沒有心思欣賞風景,止疼片緩解了一些頭疼,但是他依舊有些頭暈。
趙紅華顧不得身體的不適,直接來到了丹巴縣委,找到了縣委書記陳金福,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一聽趙紅華是來採購雲母的,陳金福很高興,當即表示願意全力配合。
但是當聽到電子管廠的需求量時,陳金福犯了難。
電子管廠的需求量每年至少上百噸,但是丹巴每年的產量即便是多的時候也就二十多噸,根本無法滿足需求。
陳金福想了想說道:“你們有困難,我們肯定要支援你們。而且你們來採購,我們也很願意。但是你說的這個量,我們真的是沒辦法滿足。丹巴沒有大型開採機器,都是人力開採。每年供給你們上百噸,太困難了。”
“我知道我知道。”趙紅華趕忙說道:“你幫幫忙,想想辦法,我們也急啊,部裡讓我們下半年開工,沒有材料一開工就得停產。”
陳金福有些為難:“不是我不幫你們,這個產量沒有大型裝置實在是太困難了,而且運輸也是個問題,那山裡都沒通路的,想運出來也很困難,只能靠人背。”
眼見對方還是拒絕,趙紅華沒了主意。
他突然想起來,臨走的時候周龍嘯給他的那封信。
他想了想,從包裡拿出那封信,遞給陳金福。
“我們廠長給了我一封信,你先看看。”
陳金福看了一眼趙紅華,從他手中接過信。
他開啟信封,取出裡面的信。
信上只有一句話,接信單位務必全力配合電子管廠解決生產材料問題。
但是落款處的名字卻讓陳金福心中猛地一驚。
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字——彭真。
陳金福手捧著信,看到落款處的名字“噌”地就站了起來。
“你放心,這個問題無論如何我給你解決。”他突然保證似的說道。
趙紅華有些吃驚,信中的內容他並沒有看過。
他點頭笑道:“好好好,那就麻煩了。”
“你說吧,現在需要我們做什麼。”
“這樣吧,你帶我先去開採區看看,我瞭解一下情況。”
“沒問題,我馬上安排。”
陳金福帶著趙紅華先是來到了丹巴雲母礦務局,找到了局長鬍長生,由胡長生帶領著兩人來到了丹巴縣的甲居礦區。
甲居礦區是丹巴的主要雲母礦源之一。
趙紅華其實設想過情況會不太樂觀,但是沒想到情況那麼不樂觀。
甲居礦區的開採完全是人工露天開採,礦區的工人們只能用鋤頭一下一下地砸下去,然後把未經過篩選的礦用筐挑出來。
而且礦上不光缺少大型的開採裝置,連有的工人手中的工具磨損地都已經十分嚴重。
趙紅華親眼看到那個開採效率就明白了,陳金福說的一點沒錯,這個開採效率是不可能滿足電子管廠的需求的。
趙紅華緊鎖著眉頭看著眼前的景象。
胡長生走過來:“趙主任,那邊還有一處礦脈,是淺井開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