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宏想了想,覺得真是到了那一步,還真的不好辦,於是咬著牙,躊躇,不說話。
我想,權當沒這回事兒,叔,你的好意,我英子領了,我也認你,你說,這樣不是更好嗎?
胡宏嘆口氣,想說什麼,最終也沒說出。過了一會兒,都沒話說,看看天氣,也快黑了,於是,打了聲招呼,走了。
天漸漸暗下來,風,打著旋渦在草棚周圍旋轉,英子以為是大的魂兒,又難過起來,想到媽,更加難過,忽然想到媽安葬之地沒問,痛悔之餘又哭了一陣,吸溜吸溜,難過要死。
周維炯看看天,幾隻麻雀也飛走了,蚊子忽然濃密。該回去了,拉起英子央求說,英子,就按我說的,先到俺家見父母,他們,我瞭解,他們不僅會接納你,還會很高興呢。你想,我爹媽白白撿到一個閨女,都養了這麼大了,咋不高興?
吳英子擦擦眼淚,嗯,點點頭,跟著周維炯一起,沿著彎彎曲曲的田埂,向著一個新家走去。
果不其然,把英子帶回家,周家人都感到驚訝,忙乎半夜。吃著飯,周維炯把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漆樹美心軟,總是摸英子的短髮,哭得像淚人。哭了一陣,又拉英子的手說,可憐我的孩呀,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了,我們就是你的親人了;可憐我的孩呀,以後,我們吃啥你吃啥,有福同享,有難同擔。
周德懷低著頭,一言不發,在那悶哼。
周維炯問:爹,我撿了個妹,你不高興?
周德懷抬頭,看吳英子,又低下頭。
漆樹美說,是不是“這裡”有問題?
是呀,關鍵是大地主,又是鄉長。你倆,雖說一家子,他這個人,你不知道?他家那水圍子,三面環水,一面環山,照商城縣城建的。那龍嶺山,就是一道銅牆鐵壁。拿槍的家丁十多個。李老末從來也不敢光顧他家。哎,周德懷嘆口氣說,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兒,到時候,知道了這一切,不跟我們拼命?
但是……
對別人,你可以往好處想,對他,你往最壞處想都不過分,甚至,有好多壞事,你想都想不到。不說其他,就說他外娚那件事,你說,他做得絕不絕?
啥事情,爹,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呀,周維炯說,啥事情,說來聽聽。
他姨外甥到他家拜年,帶了兩包紅糖,因用黃表紙裹著,他說不該這樣做,他不光嫌禮太輕,還恨他姨外甥使用黃表紙咒他,當場就甩到屋後茅缸裡,他姨外甥飯都沒吃,走了。
哎,走了不就走了,可是,他這姨外娚多嘴,不該到圍子外說了句:真不是東西。
可巧,被人聽到了,傳話給他。漆樹貴就記著,伺機報復。剛好,這年,他去理髮,他姨外甥也去理髮,就一把拽著他姨外甥的辮子,硬生生把頭髮連同頭皮揭了下來,甩到屋後茅廁去了。但是,他姨外甥痛得要死,嚎叫,捂著鮮血淋漓的頭跑回家,趕緊找醫生治療,躺在家裡養了大半年才好。
哎,人呀,都是有事趕的,周德懷說,到了第二年正月,他這個姨外娚還得給他拜年。
為什麼?這個人也太沒骨氣了,周維炯說,都這樣了,還去舔狗,不是沒事找事嗎?就是死,也不應該這樣的。
孩子,你不知道人心險惡呀,周德懷說,不給他拜年,一家人不知道哪天就被土匪端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還真沒有天理了,周維炯說,土匪也是他家的?
別扯這個,扯多了,我也說不清楚,周德懷繼續說,接受前次教訓,這次去帶了一塊臘肉,足足五斤。可他漆樹貴呢,還把人家帽子揭下來,使勁兒揉搓人家頭說,茅缸裡的毛都還沒爛呢,吃啥長的,咋這麼快又長齊了?看,事情做到這種地步,這樣侮辱人,還是人嗎?
那都是聽說的,也當真?漆樹美插話說,一個人的頭皮,讓你揭,能揭下來?
仔細推敲是有點假,或者說,有點誇大其詞,周德懷說,但是,事情肯定是真的,否則,誰敢說他漆樹貴?
那倒是,這次,漆樹美也站到丈夫一邊了。
小英子,雖說是個孩子,但牽扯到漆樹貴的老臉,還牽扯到真假,又沒法認定,他會相信?如果懷疑我們使壞,與我們槓上,咋辦?
我不怕,漆樹美站起來說,我就喜歡英子,多可愛呀,還是我的侄女,跟我女兒有多大區別?
唉,你忘記了小辮子是咋死的?
這個該死的!提起來漆樹美有點顫抖,嘴唇哆嗦。
周德懷趕緊說,不提這檔子事情了,我就是怕他來陰的。
周維炯說,爹,你是害怕他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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