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低垂著眼不應,她知道孫兒想給微末王妃之位。
此番大鬧垂拱殿,皇帝念在兒子尚算事出有因的份上,已是接連讓步,若再挑釁觸怒龍顏,只怕那人不會再如此輕飄飄就翻過。
她拍拍孫兒的手,“你好,她才能安穩,明白嗎?”
趙晏心頭一震。外祖母說得對,太子如春風下的野草,老四也虎視眈眈,他若不慎落敗,會讓她與自己一同跌入深淵。
他跪在地上將頭磕出悶響,“孫兒明白。”
“好。”窗外忽來一陣夜梟鳴啼,老夫人坐起身,輕輕取下微末髮間將斷未斷的紅繩,“外祖母做主,讓晏兒許你側妃之位,你可會覺得委屈?”
微末嘴唇翕動,心頭不知怎麼就跳漏了一拍,餘光瞥見男人炙熱的眼神,忽然不顧膝頭腫脹伏跪在地,“微末謝過…外祖母。”
“好、好!”
冉老夫人臉上的皺紋舒展開,面色也漾出幾分紅潤,她將人拉來身邊坐好,對冉鴻禎道,“讓清蓮進來,我有話與她說。”
德妃進來時裹進一片水汽,潮溼將銀絲炭盆打得噼啪作響,火星四下崩飛。
老夫人示意她坐好,“方才老身做主,已將微末許給晏兒為側妃。”
德妃抓著憑几的手指驟然收緊,就聽母親再次開口,“你是晏兒生母,這丫頭日後總要喚你一聲母妃。”
她打量著女兒慘白的臉色悠悠繼續道,“上次我便與你討過鴛鴦頭面,明日你便將那東西拿出來,讓詠荷親自送到府上去。”
“就當做你為人母的心意。”
德妃心底忽起一陣疲憊,此時的她折騰了整日已全身脫力,髮梢滴落的水珠滾進衣領又潮又膩,令她不太舒服。
她望著母親蒼老的面容,倏地將肩背放鬆重重靠上椅背。
那套頭面是母親出嫁時戴著的,她入宮時隨行做了嫁妝,連溫晴玉都沒捨得給,如今卻要給這個婢女。
罷了,就這樣吧。
她平靜地開口,出聲時的沙啞將自己都嚇了一跳,“不但要給頭面,女兒還要給微末姑娘添上十八箱南海珊瑚、蜀繡雲錦、足金首飾…”
“定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冉老夫人眯起眼,“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德妃面色慘白笑得悽然,“女兒所說,句句真心。”
她真心覺得夠了,從前在府中,如今在宮中,每走一步都在與人鬥法,鬥到最後,除了詠荷,人人都離她而去。
值得嗎?
值得,似乎又不值得。
她與皇后纏鬥許多年,兒子成了唯一被封王的皇子,母親被封為唯一的超品誥命,她自己也是四妃之首。
明明已經擁有很多,可…為何此刻,她還是覺得如此孤寂。
罷了,就這樣吧,她再次如是想著。
母親說得對,無論晏兒院子裡添了誰,總要喚她一聲母妃。
她歪斜著起身,跪在冉老夫人面前深深伏拜,“母親教誨,女兒必定深深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