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而在奶奶身側,黑影消散,顯露出了林青青的身影,她手裡拿著一條,泛著雷光的鞭子。
那鞭子很小,是她一直用來綁頭髮的頭繩。
自己以前曾覺得好看,詢問過她,她還對自己抱歉,說這是她早逝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她不能送人。
後來,她親手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漂亮頭繩,送給自己。
原來,她母親的遺物,是一條雷鞭。
純正雷法,紫陽正剛。
穆秋穎:“你是,令家人?”
林青青……令青青。
自己小叔娶回來的女人,竟然是龍王令家的人。
林青青目光冷冽,看著穆秋穎。
穆秋穎:“你為什麼要殺我奶奶,她明明對你這麼好!”
琴聲浩蕩,化作音律,向林青青蜂擁而去。
穆秋穎周身鮮血飛濺,她這是拿自己的身體,當琴彈奏。
林青青甩動手中雷鞭進行格擋,她看了看四周,沒有繼續停留,而是一個閃身,從窗戶處翻越而出。
“你給我,回來!”
穆秋穎打算去追,但她現在雖然攻擊手段更加強勁,可因琴絃入體,導致她身法上壓根無法施展,只能緩步而行。
若是將琴絃剝離出去,她經脈受的傷又將讓自己陷入癱瘓麻痺。
她好後悔,先前進屋前,自己就該以琴律,將整個屋子包裹,做好讓整個屋子一同湮滅的準備。
可在進屋之前,她沒想到或者根本不敢想,自己奶奶竟然已經死了。
這是在岸上,不是在江上,她缺乏了那一份狠辣果決。
穆秋穎走到椅子旁,看著這具焦黑的屍體。
當下的她,連眼皮都受琴絃僵硬控制,無法做出哭泣的表情,滿腔悲憤只能化作一聲哀嚎:
“奶奶!”
……
後半夜,南通下起了雨。
小雨。
以老輩子的說法,這雨,就代表著冬日的到來,人們在生產生活中,也漸漸將“年底”這個詞掛在嘴邊。
天邊泛起魚腹白,張禮擦拭著自己的涼亭。
這活兒,只能這個點幹,再過會兒等天再亮些,早起出門上班的人就多了,要是讓他們看見拖把自個兒在天上飛,容易把人嚇得把腳踏車騎進溝裡去。
張禮很喜歡現在的這個工作,宰相門前七品官,他從地府裡一個小小鬼差,一躍至少君的門房,這真是掰著手指都不曉得自己到底升了多少級。
而且,少君還是兩家龍王門庭的家主。
古往今來,又有哪座龍王門庭的門房,是讓一個小鬼擔任的?
他很滿意,也很知足。
嗯?來客了。
張禮把拖把藏起來,正經站好。
村道外的馬路南端,出現了一道身影。
一個女人,揹著一個用被褥裹起來的老奶奶,一步一步,向這裡走來,乍眼一瞧,像是揹著老人去醫院看病的架勢。
可女人周圍,有一層無形屏障,將雨水格擋開去,不讓一滴水汽浸到背上的老奶奶。
張禮左右看了看,確認四下無人,就手持一把黑色的油紙傘,飄出亭子。
“可是穆秋穎大人,小門在此恭候多……”
張禮手中的油紙傘被削去一半,還好他停步快,要不然自己這小魂板兒進去,也是被頃刻切割的結局。
穆秋穎抬起頭,看了看張禮,又看了看東側的村舍田野。
她跪了下來,道:
“勞煩通稟,穆秋穎攜奶奶穆雪慈,登門請罪。”
女人跪下來時,身上被褥裡的老奶奶面容呈現。
張禮瞪大鬼眼,這一片焦黑,分明是死得不能再死。
他意識到,出事了。
“穆秋穎大人請稍候,我這就去通稟。”
轉身,又挪回,張禮圍繞著穆秋穎轉了一圈,怕待會兒有人進出村道口看見,他施加了一個簡單的障眼法。
隨後,他立刻向李三江家飄去。
譚文彬今兒起得早,剛刷好牙。
看見張禮飄過來,就主動走上前。
聽到張禮的彙報後,譚文彬先將棺材裡還在睡覺的潤生與林書友喊起,再跑樓上,叫醒了小遠哥,最後再來到東屋,敲門。
“進。”
屋門推開。
柳玉梅坐在正屋,一身華服。
“老太太,穆家人來了,穆秋穎揹著她奶奶的遺體。”
聽到這聲彙報,柳玉梅目光先是一厲,隨即閉上眼。
她沒有因穆雪慈的死而發怒,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
“唉……”
柳玉梅擺了擺手:“勞煩家主處理吧。”
譚文彬把門關上。
屋子裡,柳玉梅睜眼,看向供桌上的一眾牌位,面露無奈的笑容:
“人情吶,人心吶。”
……
譚文彬撐著傘,與小遠哥並排走在村道上,後面跟著的是潤生。
林書友在家,忙著擦拭騰出他的那口棺材。
因為譚文彬的棺材有煙味,潤生的棺材有香味,唯有阿友的棺材最乾淨無異味。
李追遠:“彬彬哥,老太太是什麼反應?”
譚文彬仔細描述。
聽完後,李追遠開口道:
“老太太,這會兒應該很傷心吧。”
村道口。
穆秋穎仍舊跪在那兒。
當李追遠和譚文彬走過來時,她緩緩抬起頭,再次將先前的話複述了一遍:
“前輩,穆秋穎攜奶奶穆雪慈,登門請罪。”
本來是拜訪,實則是請罪,現在,是想請求做主,幫忙復仇。
李追遠走到穆秋穎身邊,揭開被褥一角,看了一眼穆雪慈如今的狀況,道:
“先起來吧,讓老人家躺得舒服點。”
穆秋穎站起身,揹著自己奶奶,一瘸一拐地跟著進村。
她身上有傷,而且面板處可見一根根破出的琴絃。
譚文彬示意由潤生來幫忙背,但被穆秋穎感謝之後拒絕了。
來到家裡。
秦叔沒有下地,站在壩子上。
劉姨沒急著做早飯,而是準備好了香燭供品。
穆秋穎:“穆秋穎,見過秦大人,見過柳大人。”
秦叔和劉姨點頭回應,沒有說話。
阿璃出來了,正在廳屋裡。
東屋平房的門,一直緊閉。
穆雪慈的遺體,被安置進了林書友的棺材裡,香燭供品擺在棺首位置。
太爺昨晚喜宴上喝了不少酒,今兒個估計得睡到大中午。
李追遠站在棺材邊,檢查了一下老人遺體,道:
“很純正的雷法。”
穆秋穎:“是令家。”
她將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李追遠講述。
李追遠全程耐心地聽完了。
講完後,穆秋穎將一面鏡子,遞送上來:
“前輩,這是我奶奶的梳妝鏡,是當年柳大小……柳老夫人送給她的器物,奶奶一直都用它來梳妝。”
李追遠接過鏡子,指間摸了摸,就發現鏡內有乾坤。
柳奶奶對身邊人一向大方,不過,就算她吝嗇,送出去的東西,也不會是凡品。
李追遠:“這鏡內有陣法,可留影,你看過麼?”
穆秋穎:“我看過,裡面清晰記錄著,我奶奶被害死的全過程。”
李追遠指尖輕彈,鏡子裡出現了畫面。
這鏡子,可留影,卻無法留聲。
畫面中,是一間昏暗的屋子,應該是昨晚穆秋穎一行人借宿的漁屋。
老婆婆坐在椅子上,手裡端著一個湯碗,應該是剛喝過裡面的湯。
此時,老婆婆身體抽搐,嘴角溢位白沫,另一隻手抓著身旁的中年婦人,滿臉不敢置信,正在對其發出質問。
婦人被握著手,面色很難看。
老婆婆捏碎了手中的湯碗,震怒之下,掌心掐印,欲要拍向婦人。
婦人一隻手被鉗制,另一隻手取下頭繩一甩,化作一道雷鞭,抽打在老婆婆身上。
雷霆入體,老婆婆身上電蛇亂竄,一片焦黑,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然後,畫面中出現了穆秋穎跌跌撞撞走進來的畫面,穆秋穎先對婦人發出咆哮,再對婦人出手,婦人以雷鞭抵禦後,破窗離開。
雖無聲,可整件事,被記錄得清清楚楚。
這裡最無法洗脫的一點,就是穆秋穎小嬸嬸那令家人的身份。
從她使用雷法的熟練度,以及頭繩化作的雷鞭,足可見她在令家的身份,絕不會太低,不可能是令家外門,至少是標準的令家自己人。
這種身份,是無法瞞得住的,只要用心,絕對能查出來她具體存在過的痕跡,令家想賴都賴不掉。
李追遠把鏡子,遞給譚文彬,讓譚文彬帶著林書友與潤生一起觀看。
少年自己則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來。
穆秋穎跪在棺材旁,看著自己躺在裡面的奶奶。
那邊觀看完後,潤生撓撓頭,沒說什麼。
譚文彬微微皺眉,欲言又止。
林書友開口道:“令家人,居然敢這麼狂妄?”
知道穆雪慈帶著孫女來拜謁,是為了讓穆家村重新歸附於龍王柳,再續歷史上的家臣關係,所以令家人提前動手,將老婆婆給殺了。
這不僅殺的是穆家人,更是在狠狠地打龍王柳的臉。
林書友:“要是老婆婆沒在意識到自己中毒後,偷偷將這鏡子開啟記錄,這件事是不是還能推到咱們頭上?”
龍王柳確實是有動機做這種事,曾經的家臣,擅自點燈,已然犯了大忌,處於復興階段的龍王柳,開始著手懲戒這些背離者。
宣揚開去,很容易讓江湖上兩家龍王門庭昔日舊情勢力,離心離德。
如果主動上門請罪,都得被你殺戮處死,那還不如……徹底反了你。
林書友說的很對,沒這面鏡子記錄,邏輯自然就會這般發展。
從阿友身上,能看出整個江湖對這件事的看法。
李追遠目光看向穆秋穎,她不僅身受重傷,心神更是嚴重受創,胸腔更是被複仇的怒火填充。
相較而言,被欺負上門的少年,這次卻顯得很平靜。
因為他看到的,不僅是鏡子畫面裡的東西,還有來自穆秋穎的第一視角陳述。
鏡子畫面的開始,是老婆婆在喝湯。
如林書友所說,是老婆婆察覺自己喝下去的湯裡有毒,才開啟的鏡子記錄,確實說得通。
可這未免太巧了,這面鏡子恰好就擺在那兒,正好能照射到老婆婆與自己的小兒媳。
但凡這面鏡子沒有被拿出來,或者擺放的角度再偏一點,就記錄不到這畫面了。
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令家人這場陰謀百密一疏,真相告白於天下。
李追遠不太信這種天意。
並且,只看這鏡子畫面記錄的話,是不知曉在這一幕發生之前,外面的穆秋穎正與刺客爆發戰鬥。
老婆婆,對外面的戰鬥,渾然不知,還在這裡喝著兒媳婦親手做的湯。
這當然也可以解釋,比如提前佈置了隔絕動靜的陣法。
穆秋穎是親眼目睹刺客黑影在擊倒自己後進屋的,後來再交手時,只有林青青。
也就是說,林青青是先去外面,將穆秋穎擊倒,再立刻進屋,給自己婆婆侍奉喝湯。
畫面開始,一直到老婆婆中毒後再被雷鞭殺死,這段時間,恰好是穆秋穎以琴絃代替經脈,強行起身,跌跌撞撞走進屋的過程。
晚這麼一點,穆秋穎就無法看見自己小嬸嬸手持雷鞭的一幕了。
林青青是不知道畫面被記錄下來的,正常來說,她可以不暴露自己,殺了自己婆婆後,給自己來幾下裝作重傷,再指一指窗戶,說刺客殺了人後,就從窗戶逃走了,這怎麼樣都比自己身份被徹底揭開要好太多。
至於說,林青青擁有擊敗穆秋穎的實力,最後卻選擇逃跑,一可能是不想揹負擅殺走江者的因果,二是怕和暴怒狀態下的穆秋穎換命,三也能解釋成這裡畢竟離南通很近,難免夜長夢多。
通盤看下來,除了好幾個巧合外,一切都能得到很合理的解釋。
跪在地上的穆秋穎側轉過身子,對著李追遠跪伏下來,額頭抵地:
“前輩,晚輩不敢稱呼您為家主,在鹿家莊,聽聞前輩昭告身份時,晚輩就清楚,自己有罪在身。
穆家村,世代承蒙龍王柳恩澤庇護,沒有龍王柳,就沒有穆家村的今日。
可我穆家村,沒有在龍王柳落入低谷時,堅定等候召喚,反而擅自點燈。
此舉,實乃背主棄恩。
我知道我有罪,我穆家村也有罪,奶奶這次,就是帶我來請罪的。
但我……但我……
我厚顏無恥,請前輩,助我報仇,我穆秋穎願在此立下血誓,今生今世,為前輩奴婢!”
穆秋穎的臉漲得通紅,一個有汙點的家臣,在還未得到主家重新接納前,就先要請主家施以庇護。
她自己都說自己很厚顏無恥,可她實在是沒辦法了,她清楚自己不可能爭得上龍王,更清楚憑自己和穆家村的實力,根本無力向一座龍王門庭復仇。
想要報仇,只能藉助主家這邊的力量。
穆秋穎雙手朝上,貼在地磚上,額頭用力抵著地面,無顏抬頭。
林書友看著小遠哥,他覺得這事很清晰明瞭了,再說了,自家本就和令家有仇,令家也一直在賬冊上。
李追遠開口道: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和家裡老夫人說會兒話。”
李追遠站起身,走出廳屋。
穆秋穎保持五體投地的姿勢,一動不動。
李追遠敲響了東屋的門。
“進。”
推門而入,柳玉梅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落寞。
李追遠在旁邊坐下,將整件事脈絡對柳玉梅陳述了一遍。
柳玉梅聽完後,問道:“小遠,你覺得該不該答應她的請求?”
李追遠搖了搖頭:“奶奶,我覺得這件事的關鍵,不在於答不答應。”
柳玉梅:“看來,你是看出來了。”
李追遠:“出門時,走在路上,聽了譚文彬對您得知這件事後的描述,我就看出來了。”
都不用去檢查穆雪慈的屍體,不用去聽穆秋穎的陳述,甚至都不用去看那面鏡子的記錄。
李追遠:“奶奶,可能這是多一問,但我還是需要問您。”
柳玉梅:“問吧。”
李追遠:“穆雪慈,她笨麼?”
柳玉梅:“如果我當年沒放棄點燈,她是會拜我,跟我一起開啟走江的。”
沒直接回答,卻又是最直接的回答。
李追遠點了點頭。
穆雪慈,不是個笨的。
所以拋開紛亂的表象,直指問題核心的話,就是:
穆雪慈真的不知道自己這小兒媳婦的身份有問題?
她警惕心低到,沒有察覺出隔絕陣法,在自己孫女還在外面搏殺時,自己依然坐在屋裡喝著毒湯?
退一萬步說,她把小兒媳婦帶著一起來南通,就很怪異,最佳搭配,就是她本人和她孫女,硬要帶,也該帶自己的長子、穆家村的當代村長,亦或者是天賦最高的小兒子,怎就帶了個小兒媳?
她總不至於天真地認為自家小兒媳賢惠可愛,可以讓小兒媳去討柳老夫人的歡心吧?
柳玉梅:“小遠啊,這就是奶奶我當年決意遣散外門的原因,奶奶知道,人心和人情經不起試探,但有些人,真到了那一步時,奶奶心裡還是會很不舒服。
我沒對她們有什麼要求,這些年,我知曉咱這兩艘船要沉了,也沒想著去請她們來搭把手。
可她們,為什麼就這麼心急,連慢慢等這艘船沉下去,都等不及?
我這般年紀,還能活多久?
她們就不能等我死了!”
來自仇家與競爭者的打壓,再陰損,柳玉梅都接得住,最痛的,往往是來自昔日自己人的背叛。
這不僅僅是什麼擅自點燈,柳玉梅前日就和李追遠透過氣了,她不在乎穆家村自己點燈,畢竟她也不曉得自家能遇到小遠這樣的傳承者,人家有出息的孩子,點燈去江上闖一闖,理所應當。
穆雪慈也親口對穆秋穎說過,大小姐不會因這件事開罪穆家村。
李追遠:“奶奶,您得看開點,就像天要下雨,我們本就知道,這樣的事,必然會發生的,不是麼?”
柳玉梅捂著額頭,點了點頭。
李追遠:“所以,以前的外門,不是不能再收回來。那些不想回來的,就不回來吧,想回來的,我們在收的時候,也得一個一個清洗乾淨。
就算是東西,外面放久了,哪怕不壞也會落灰,更何況是人心?
也不怕奶奶您笑話,我是覺得以我為主最好,以後兩家門庭的基本盤,主要還是靠我自己親手來織。
反正,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柳玉梅:“小遠,既然你早就清楚了,剛剛在那裡,怎麼還坐了這麼久?”
李追遠:“我是想看看,穆秋穎是否清楚。
在上一浪的接觸中,我對她有過基本認知,她性子是好的,一開始雖有不甘,卻也是打心裡認穆家村歷史上的榮光,最後也是心甘情願迴歸本來定位。
這離不開她奶奶自小對她的教導。
但我想再確認一下尺度,這決定我接下來,該如何回覆她所提出的請求。
我判斷,她現在是因自己奶奶的死而心神失守,被憤怒遮蔽了雙眼,等過段時日,可能某個不經意間,她就能自己想通其間關節。
當然,她就算想通了,也會預設,但心裡肯定會有些膈應與不舒服,這無所謂。
主要是,我得確定她現在並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要是這樣的話,這樣的人,我現在不會收,因為她不值得第一批重新上船好分到最多的好處,也不適合以她來重掌穆家村。”
柳玉梅挪開扶著額頭的手,看著坐在自己面前,很有條理正在做著分析的少年。
她的父親、爺爺,是昔日的龍王柳家主,她的男人、公公,是當年龍王秦家主。
可那時,兩家龍王門庭正值巔峰,能以勢壓江湖,說得不好聽一點,家主這位置,能力高低,對家族的影響並不會太大。
但眼下,家族復興,重新搭建起新盤子,沒有合適的掌舵人,哪怕換以前的那些家主過來做這件事,很可能最終會攢成一團煙花,他一死就爆開。
家族實在是風光太久了,已經忘記了初代先祖創業之艱。
柳玉梅伸手,抓著少年的手,很是誠懇道:
“小遠,奶奶真心覺得,你是上天賜予我兩家的恩澤。”
李追遠笑道:“奶奶,我先去把那邊的事,處理一下。”
“嗯,你去吧。”
李追遠離開了東屋。
柳玉梅喃喃自語:“上天將你賜給了我兩家,可奶奶知道,上天似乎很不喜歡你。”
抬頭,看向供桌上密密麻麻沒有靈的牌位,別家可以求列祖列宗保佑,可自家全然無用。
柳玉梅質問道:
“你們,甘心麼?”
……
李追遠走回廳屋,在原先位置上坐下,穆秋穎保持著跪姿。
“你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奴婢願付出所有,請前輩,助奴婢復仇!”
“第一,我這裡沒有自稱奴婢的習慣,我家老夫人現在也不喜歡這種老禮,你以後得記得改口。”
穆秋穎聽到這話,面露喜色,抬起頭看向李追遠激動道:“秋穎明白,秋穎會改!”
“第二,我沒辦法幫你報仇。因為,你奶奶是……
自殺。”
穆秋穎:“……”
潤生撓了撓頭。
譚文彬舒了口氣,點了點頭。
林書友和穆秋穎同款震驚神情。
李追遠:“我剛去找老夫人求證了一下,你奶奶是一位很優秀的人,你自幼被你奶奶教養長大,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所以,你信你奶奶會對一個身份有問題的兒媳婦,始終沒有察覺,且還對她如此疼愛麼?
你信你奶奶會這麼輕易地被人下毒殺死麼?
我覺得,這樣想的話,也太小瞧你奶奶了。”
穆秋穎:“可是……可是為什麼……”
李追遠:“你奶奶故意這麼做,以自己的命,換來你穆家人對令家的仇恨,更重要的是換來了令家人企圖對我家門庭潑髒水的證據。
她想讓穆家村,重歸龍王柳,她想給你給村裡人,安排一條更好的路,她想向我家老夫人懺悔,贖罪。
她無顏見我家老夫人,見她昔日的大小姐,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髒了,她過來,就是求死的。
她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娶的是令家人,她也知道自己小兒子應該投靠了令家,更清楚令家在透過她小兒子,嘗試控制和影響穆家村。
她沒主動,但她預設了,預設讓村子轉向,投靠另一座龍王門庭。
她要以這種方式,洗刷穆家村的立場,她後悔了,想撥亂反正。”
李追遠推測,穆雪慈並非全部出自利益考量,是有真感情在的。
因為她熟悉和了解柳玉梅,和柳玉梅有感情,她可以正經請罪,她曉得柳玉梅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殺她,更不會一怒之下去讓秦叔劉姨去滅了穆家村,只會彼此劃出一條線,恩斷義絕。
這一點,從她與孫女對話中,對柳奶奶的態度推測裡,可以看得很清楚。
故而,這件事不會是單純出自利益最大化驅使,因為一個不小心,穆家村就容易瘦身過度,瘦成九江趙氏那種獨苗戶。
更有甚者,如若被自己孫女提前發現了,穆秋穎跑主家跟前揣著明白裝糊塗,反而是罪加一等,容易被徹底銷戶。
歸根究底,這真是一個擰巴的老太太。
李追遠:“你奶奶先控制住了林青青,也是你奶奶在院子外擊倒了你,然後自己再錄下這段畫面。
其實,你奶奶是一邊控制住了林青青一邊當著她的面喝下了毒藥,最後再逼迫她出於自保,殺了自己。
但,從畫面中林青青的神情裡我能推測出來,這湯裡的毒,大機率還真是她下的,令家是真打算用這種方式來髒汙我家門庭。”
穆秋穎聽完這些話後,神情呆滯,目光茫然,問道:
“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我想讓你來進行抉擇,這條路,你自己來決定怎麼走。”
穆秋穎閉上眼,良久,她將眼睛睜開,目光清澈:
“這是我自己的想法,在江上時,我對前輩和秦小姐已是心服口服,我認為前輩當如秦柳兩家先輩那般,成為龍王,這樣,我穆家先祖們的榮光就能得到保留。
這,也是我奶奶的遺願。”
穆秋穎再次將頭磕下來,“砰”的一聲,額頭重重抵在地面上:
“請家主,助我清洗穆家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