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屍人

第343章

李追遠被陳曦鳶抱在懷裡。

兩側的景物,正快速飛逝。

李追遠不理解,陳曦鳶為什麼要這麼做。

直到少年看見了她的眼睛。

他懂了。

陳曦鳶的目光既堅定卻又渙散,意味著重傷之下的她,此刻完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在硬撐。

她的意識已處於模糊狀態,將自己抱走,不是什麼處心積慮,也不是刻意謀劃,而是……

純粹的善良。

自己現在,就是被她的善良所裹挾著。

真的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居然在走江,而且,她還能走到現在,參與到與自己同一級別的浪中。

所以,白髮青年那幫人,想要錯進錯出借機殺了她,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現在的她,因心性原因,仍有著巨大的弱點。

倘若等她心性經歷磨礪、不斷蛻變,那整個江面上,能壓制住她的人,又有幾個。

陳家那三位龍王的舊例在前,如果真讓陳家有天賦的傳承者順利崛起,那大家不僅沒得玩了,連那點參與感都將失去。

此時交流沒有意義,最可笑的是,受其身邊撐開的域影響,李追遠連身體都無法動彈,張不了嘴。

陳曦鳶正往更郊區的方向奔逃。

最優選擇,應該是去市區人口密集處,那裡更方便隱藏,也容易讓企圖繼續追殺她的人投鼠忌器。

但她沒有選擇這麼做,應該是不想牽連無辜。

終於,陳曦鳶到極限了。

前方,是一條小河。

先前有更寬的河,她直接踏了過去,但這會兒的她,過不去了。

強撐許久的域終於消散,陳曦鳶將體內最後一點力氣,用在了少年身上,抵消掉少年身上的慣性,讓他可以不受傷地平穩落在河邊。

她本人,則徹底失去控制,直接撞入河中。

李追遠站起身,看著前方漂浮在河面上的陳曦鳶。

少年先攤開手,手中兩套卡牌飛出,落於身前,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砌出人形,而後兩道一模一樣的氣息降臨,增將軍一分為二,睜開了眼。

“主公!”

“主公。”

“換個稱呼。”

兩個增將軍面露相同的疑惑,顯然不懂該換哪種稱呼。

“問童子。”

“是。”

“是。”

兩個增將軍點了點頭,看樣子,還得再抽空和童子幹一架。

少年雙手指尖各自指向一位增將軍,《柳氏望氣訣》運轉,以風水氣象,在兩具符甲上模擬出了陳曦鳶的氣息。

“分頭走,香火、陣旗、符針,都在你們體內,自己掐算好時間,跑到一半將身上的氣息破掉,再回到這裡找我。

記住,別把自己弄丟了。”

符甲製作不易,丟一套就少一套。

上次九江趙家給的贊助費,在做完符甲修完道場後已經用光了。

下次再想找一個同級別的寶庫,真的不容易,更難的是,你還得恰好有個級別很高的內應給你開門帶路。

“是。”

“是。”

兩個增將軍各自朝著一個方向快速離開。

李追遠再次將目光落向陳曦鳶,其身邊河面上,已盪漾出一圈殷紅。

少年摘下揹包,脫去衣物,走入水中。

游到陳曦鳶身邊後,伸手抓住她的一隻腳腕,將她帶回到了岸邊。

也就是李追遠基礎打得太好,換一個同歲數的孩子,還真沒那個力氣單獨從河裡打撈起一具漂子。

從包裡拿出一條毛巾,簡單擦了擦身子,再將衣服穿上。

“噗哧”一聲,開啟一罐健力寶,少年一邊喝著一邊在陳曦鳶身邊蹲了下來,做起檢查。

好訊息是,她還沒死。

壞訊息是,她快死了。

雖然先前“救她出來”的操作,李追遠已經節奏拉滿,但少年還是低估了那幫人的殺傷力,同時高估了陳曦鳶的承受力。

她其實是靠著域,在強撐著一口氣,現在域消散了,傷勢也就無法繼續鎮壓下去。

外傷倒是不難處理,自己夥伴們以前經常這樣,少年在這方面有著很豐富的經驗。

但她的問題在筋脈,幾乎全斷了。

普通人遇到這樣的問題,充其量也就變成一個徹底癱瘓的廢人。

她不同。

李追遠在她筋脈斷裂處,發現了一處處破碎的藍點,那應該是域的碎片,或者叫域的殘留。

按理說,本不該這樣。

域這種存在,不是靠打磨筋骨就能打出來的,要不然秦家人才是域的絕配。

少年分析,應該是她先前為了確保自己重傷之下能繼續活動,將本該釋放於體外的域,強行納入體內以穩固身軀。

這法子的後遺症出現了。

如若不能將筋脈及時修補回去,讓這些藍點順利匯出、自行消散於外,那它們就會在她體內漸漸失控。

到時候,她會膨脹,身體會像那種死後漂浮很久全身如肉皮凍般的死倒,不,比死倒還不如,她會自己炸開。

李追遠看著眼前昏迷中的女人,想象著她炸開的畫面。

不是一次性炸完,會由一個藍點炸起引發另一個藍點。

也就是說,陳曦鳶會像二踢腳那樣,被連續炸起,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到最後,保管渣都不落下來一片。

江湖上有接筋續脈的手段,但這是個老手藝活兒,不是看套理論就能學會的,而且,它還很吃天賦。

如果給予阿璃足夠時間,讓她去學習和練習,應該能達到那種水平,阿璃在這方面的資質,連李追遠都得歎服。

畢竟,如果有的選,李追遠是不願意阿璃來辛苦為自己做手工的,可現在器具越來越高階,手工技藝要求越來越高,沒阿璃,李追遠自己真弄不來,少年大部分時候只能淪為做設計和打下手。

當然,現在就算把陳曦鳶帶回南通老家,也不現實,就算不考慮走江因素,時間上也來不及。

與其等阿璃學會掌握,不如找一個空曠點的場子,把陳曦鳶綁在一根木棍上,好讓她更方便地炸上天。

李追遠:“你運氣,還真好。”

少年將陳曦鳶背起,走出河邊。

她不重,而且這會兒失血又多,顯得更輕。

說是背,其實也就只能扛起半截身子,她的腿,還是在地上掃著。

李追遠不覺得是自己個矮,是她腿太長。

前面有一片瓜地,李追遠將她帶入一座簡陋的瓜棚。

裡面有張床,上面鋪著一層舊涼蓆,有鍋有碗有磚頭壘起的小灶,角落裡,還有用飲料瓶裝的油鹽醬醋。

李追遠將陳曦鳶放在涼蓆上後,就去河邊打了水,回來生火燒開,拿出各種藥丸,加進去配藥熬煮。

趁著煮的空檔,少年又取出藥粉,敷抹在陳曦鳶的全身傷口處。

然後將熬好的藥裝碗,喂她服下。

還行,雖然人昏迷著,但還會本能吞嚥,省了不少麻煩。

喂完藥後,李追遠將陳曦鳶身上的血漬清理了一下,讓她看起來,不至於那麼血腥恐怖,像是個單純生病昏迷的人。

至於氣息遮掩,得有氣息才能遮掩,她現在氣若游絲,一副活死人狀態,倒是省得麻煩了,而且李追遠還給她胸口處貼了一張清心符,算是上了最後一層保險。

做完這些後,李追遠正準備弄點蔬菜包、壓縮餅乾給自己煮頓飯吃,耳畔卻聽到了不斷靠近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一隻蒼老的手扒住了瓜棚邊緣,緊接著一張老奶奶的臉,緩緩探出。

她應該是看見瓜棚內的煙火氣息了,曉得裡頭有人,所以檢視時更顯小心。

老奶奶看了看李追遠,又看了看席子上的陳曦鳶,嚇得手馬上鬆開,轉身直接跑走。

李追遠從包裡將錢取出,預備好。

這時,增將軍回來了,化作卡片,再度迴歸少年手掌。

沒過多久,老奶奶就又回來了,身邊還帶著一個老爺爺。

老爺爺很瘦,四肢像是秸稈,卻依舊給人一種身子骨挺硬朗的感覺。

不過,他們不是來算賬的。

老爺爺手裡拿著一袋麵條,老奶奶手裡則提著一個黑塑膠袋。

“啊啊啊~啊啊啊~”

老爺爺是個啞巴,雙手不停比劃。

老奶奶蹲下來,將黑色塑膠袋裡的東西倒出,裡頭都是藥。

少部分是帶藥盒的,大部分是那種類似照相館裡裝照片用的白色小紙袋。

普通人看病,一整盒的藥太貴,而且通常不用吃那麼多、病就能好轉,所以診所裡會賣這種散藥。

只是,這些黃色、白色的小藥片,基本都是用來治療些頭疼腦熱拉肚子的,在這裡沒用。

老奶奶指著地上的藥,又指了指躺在席子上不省人事的陳曦鳶:

“吃藥……治病……吃藥……就好了……苦的……好……”

老奶奶不是結巴。

從先前她一個人過來時,李追遠就看出來了,她的智力有問題。

所以先前李追遠就沒喊住她,而是等著她將家裡人喊過來,自己再給錢。

未經允許,用了人家的東西,還弄髒了人家的席子,自己理當賠償。

不過,他們顯然沒有要自己賠償的意思。

老爺爺開始操持,煮起了麵條。

老奶奶還在繼續執著於讓李追遠從這些藥片裡選藥,讓陳曦鳶服下,在她的認知裡,這世上的病,只需要吃這些苦苦的小藥片,就都能好。

李追遠順從了老奶奶的意思,選了幾粒黃連素,給陳曦鳶服下。

老奶奶見狀,開心地拍起了手,甚至還跳了幾下。

黃連素是止瀉的,副作用也就是容易便秘。

老爺爺將麵條下鍋後,就又跑出去,從自家菜地裡摘了些菜,在河邊洗了後帶回來,掰斷放進鍋裡。

接下來他還沒停止忙活,從瓜田裡摘了幾個瓜,遞給李追遠吃。

見李追遠擺手表現出客氣,老爺爺乾脆自己將瓜開啟,再次熱情地相遞。

在他們眼裡,李追遠和陳曦鳶應該是……逃難來的母子或姐弟。

他們,在主動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從頭到尾,根本就沒做出任何關於收錢的表示。

吃完麵後,李追遠向他們詢問哪裡有車,沒轎車麵包車,拖拉機也行。

想救陳曦鳶的命,得進市區,去那所自己第一次進洛陽時來的醫院附近。

描述時,得連比劃帶音效。

老奶奶馬上懂了,使勁點頭,然後拍了拍自己胸脯。

老爺爺是個聾啞人,理解能力差一些,反倒是得讓老奶奶用他們間的手語來進行描述。

聽懂後,老爺爺遲疑了一下,然後又重重點了頭,和老奶奶一起走了出去。

老爺爺回來時,拉著一輛他平時用來運瓜的車。

將陳曦鳶放置瓜車上後,李追遠想拉車,被老爺爺拒絕了,他將一個帶子跨在身前,雙手拉住車把,穩穩地向前走。

經過田間小路,來到了一處村莊,前方“嘟嘟嘟”地開出來一輛拖拉機,老奶奶站在拖拉機後車廂裡,很是開心地揮舞著手。

開拖拉機的男人將車停下,對老爺爺比劃了一個數字,老爺爺連連點頭。

這意味著,拖拉機是花錢叫的。

陳曦鳶被放上了拖拉機,李追遠對師傅說了那家醫院的位置,生病受傷的人得去醫院,這再正常不過,師傅點了點頭,調轉方向將拖拉機開了出去。

老爺爺和老奶奶站在原地,看著。

然後,他們似乎發現了什麼,又追了上來,每個人手裡都舉著錢,是少年先前偷偷放在他們衣兜裡的錢被他們發現了。

但他們沒跑多遠,就停了下來開始喘氣。

拖拉機師父沒留意到後面,繼續開著車。

李追遠看了一眼陳曦鳶,學著她當初在湯館裡對譚文彬做的那個動作,對老爺爺和老奶奶甩了甩手。

老天爺是有眼的,要不然那麼多可怕的存在,不至於都在畏懼天道。

但它應該很忙,很多地方,它其實照看不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有時候並不準確。

李追遠就多甩了幾次手。

喂,

你多看看。

……

李追遠沒讓拖拉機師傅開入醫院,而是讓他在對面巷子口停下。

下了車後,拖拉機師傅跟李追遠要車錢。

“他們會給你的。”

“一個傻的一個聾的,萬一我錢要不到怎麼辦?”

“多少錢。”

師傅說了一個數,是先前與老爺爺比劃時的雙倍。

李追遠把錢給了。

師傅叼了一根菸,笑了笑,開著拖拉機離開。

李追遠揹著陳曦鳶進了巷子。

才剛進去,就遇到了兩個打扮得濃妝豔抹的女人,她們各自“哎呀”一聲,主動跑過來幫忙架人。

一個問:“怎麼了?”

另一個問:“要不要送醫院?”

李追遠:“沒事的,我姐姐只是低血糖犯了。”

兩個女人將陳曦鳶架著走了進去。

路上經過很多家小按摩店,不少女人站在店門口等生意,見狀,紛紛詢問怎麼了,這兩個女人就按照李追遠先前說的,回答低血糖了。

不一會兒,李追遠手裡就被塞了很多的糖果、雞蛋糕,口袋裡也裝滿了。

這些,都是她們平日裡自己的零嘴。

李追遠以前很少經歷這樣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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