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翻開雜誌。
在雜誌的扉頁裡,她很輕易的就找到了封面上那幅印象派油畫更加清晰的藝術圖片。
她慢慢地端詳著這幅與眾不同的作品,似在咀嚼著那些筆觸。
“我像是看到了卡拉的藝術之夢啊。”
良久。
女人才輕輕的嘆道。
伊蓮娜小姐把目光掃向扉頁的的右下角,看到了圖片來源的標註。
正如安娜想象的那樣,它是由參展藝術家,作品發現人顧為經贈送給新加坡雙年展的一幅親筆的臨摹畫。
安娜隨意地翻著手裡的雜誌,饒有興趣地看著它的相關報道。
本期雜誌配有一篇藝術家個人主題專訪,採訪的人物是本屆獅城雙年展和ubs瑞銀財團聯名的最佳新人藝術家獎得主酒井勝子。
不奇怪。
採訪酒井勝子本來就是定好的事情。
她和顧為經兩個人全都失蹤,在這種特殊情況下,雜誌社只好把紐茲蘭副主編給《雷雨天的老教堂》另外一位發現人酒井勝子之前已經進行過了的藝術專訪拉過來進行湊數。
“那個……布朗爵士現在就在醫院樓下,他說他非常想要和您好好的見一個面。”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幾下,艾略特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隨即向著安娜彙報。
“這樣,那就讓他上來吧。”
女人想了想。
安娜這一次沒有拒絕,她把手裡的雜誌放回病床邊的書架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露出裡面所擺放著兩封信。
一封薄,一封厚。
厚的那封皺皺巴巴,信封上佈滿了水印,似是被海水泡透又重新晾乾的。
薄的那封則平整且嶄新,由伊蓮娜小姐在昨天晚上剛剛寫就。
“我確實有東西想要交給他看。”
伊蓮娜小姐說道。——“之前你去了好幾次,現在他醒了,你反而不去看看他麼?”
醫院相隔的好幾個街區以外。
月初的時候,女孩和顧為經一起聊著如何面對《油畫》雜誌關於他們的論文訪談的咖啡館裡,酒井勝子和她的母親相對而坐。
那時。
她和顧為經話語間還稱呼伊蓮娜小姐所主持著的對談是危險的《泰坦尼克號》。
僅僅幾周後。
顧為經便和伊蓮娜小姐一起在船上遇襲,一起掉到了海里,也一起獲救,而她則獲得了一篇《油畫》雜誌的專訪。
根據一些不知真假的小道訊息的記載,救援直升機降落在海邊的時候,兩個人還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就像《泰坦尼克號》電影裡的傑克和蘿絲一樣。
金髮阿姨坐在咖啡桌邊。
她穿著一件短上衣,頭上戴著一隻古典風格的女士軟帽,珍珠鏈在小手包就放在桌子上。
胖胖的酒井一成被老婆大人以現在是“母女私密談話”時間為由,被趕到一邊的角落處,正在獨自快活地解決一隻抹茶口味的奶油小蛋糕。
“那是荒島,晚上是很冷的,再說,小顧那時候都生病的燒糊塗了,不能因為這事兒怪他。”金髮阿姨開口道。
酒井太太望向女兒。
勝子額頭低垂,正默不作聲的翻著桌子上的《油畫》專刊,額間細軟的劉海遮擋住眼簾,頭輕輕的側著露出白皙的脖頸,明明就坐在母親的對面,她又覺得女兒獨坐在離她很遠很遠的地方。
酒井太太用力地捏著手裡的咖啡杯。
倘若手中的是質量不佳的薄塑膠杯子,或者瓶裝飲料,搞不好已經被她捏的咯吱咯吱亂響了。
她這樣的暴脾氣哪裡能看得了這個呀!
克魯茲女士是多麻利的一個人啊,說扇酒井一成巴掌,就扇他巴掌,說不讓他吃甜甜圈,就不讓他吃甜甜圈圈的。
目睹著女兒深陷在那種瀰漫著潮溼氣息的躊躇之中。
酒井太太心裡實在是窩火。
想愛就要去追呀。
“你知道的,媽媽,我不是想的這些事情。”
勝子輕聲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去醫院?我們現在就出發,我叫個車——”金髮阿姨發號施令道。
酒井勝子輕輕的搖搖頭。
金髮阿姨皺眉。
“有些關切的話,為什麼不去當著面說呢?”
酒井勝子趴了下來。
女孩把側臉抵在咖啡店的桌面上,面板感受著木質桌面的紋理,觸感冰涼。
酒井太太自覺煩躁得不行。
“真好。”
勝子輕輕的說道。
“媽媽永遠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除了你所想要留在身邊的事物,餘者便全都是雜音。”
“你還在糾結你們兩個分開的事情?”
克魯茲夫人用指尖用力地戳著桌面。
“完全不干你的事情,要我說……這事兒通通全都怪你爸。”酒井太太一件一件的數落道:“他根本就沒有考慮你的態度,說把你送走,就把你送走。給唐克斯打招呼調換展臺,就調換展臺,通通都是他的錯,這個人——”
一邊的桌子邊正快樂淦飯的酒井大叔冥冥之中感受到彷彿有無形的殺意向著自己湧來,肚子不由得猛的用力地抖了抖。
他停下了淦蛋糕的動作。
酒井一成叼著勺子探出了頭,像是一隻被天外掉下來的松果砸中腦袋的胖倉鼠一樣,奇怪的左顧右盼。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千錯萬錯,全都是你爸爸的錯。你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
另一邊的桌子上。
酒井勝子笑了一下。
女孩露出了柔順的笑容,卻固執的搖頭。
她的身體姿態帶著一種迷惑性,讓人搞不清楚,她是在說自己不再為了她和顧為經的分開而糾結,還是在說這件事不怪父親。
“媽媽。”
勝子微閉著雙眼。
“不是這樣的。”
她輕輕的說道。
“爸爸從來沒有做錯什麼。”女孩說道,“他要為這個家庭負責,他要為人家策展人負責,他也想要去為我好。”
“你這麼怪他,是很不公平的。”
勝子說道。
酒井太太輕輕哼了一聲。
“媽媽,你爸爸當初也想要為你好不是麼?”
酒井勝子反問道。
“他讓你留下,他覺得你應該有一個更‘體面’的丈夫。他威脅你說,要是選擇了爸爸,要是離開了他,就要和優渥的生活告別。你就要和度假的別墅,你的賓士小車,你的包包和鞋子說再見,和自己過往的人生說再見。反正這些都是他帶給你的……你不願意聽我的話,那你就管我爸爸要這些事情去吧——”
“他當時在威脅你……但我想,他那時心裡想著的,大概也是在為你好的。”
“你怎麼回答的?”
勝子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