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專家來後就快速測算了資料,結果竟是跟抗洪的時間一樣,也是最遲72小時,必須解決問題。
隨著灌漿鑽機再次轟鳴,但這一次,它們的目標不再是洩洪,而是“填充”。
陳曉峰沒有休息,而是申請加入灌漿小組,不過,這次他不再是指揮者,而是一個執行者,一個學生。
他跟著張專家,學習如何調配不同標號的漿液,如何透過鑽機的聲音和震動判斷地下的情況。
他看到水泥漿被高壓泵源源不斷地注入大地深處,彷彿在為這片受傷的土地輸血。
他能感覺到,腳下的大地,正在一點點地重新變得堅實。
一天後,第一階段的帷幕灌漿完成。
24小時的地質監測資料顯示,沉降趨勢得到了有效遏制。
同時,全村的防疫消殺和預防性服藥也全部完成,沒有一例疫情報告。
至於72小時後,會否迎來新的72小時?
陳曉峰不知道,只是,他知道現在村民們可以陸陸續續開始重建村莊了。
柳柔和陳明遠忙著跟村裡的人扯皮,戰士們則留出部分幫著災後重建。
陳曉峰傍晚獨自一人,扛著一把鐵鍬,來到了母親的衣冠冢前。
這裡因為地勢高,並未被洪水淹沒,但周圍的泥土也被沖刷得不成樣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一鍬一鍬地為母親的墳塋培上新土。
泥土很重,他每彎一次腰,背上的傷口都會傳來一陣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想,以前他總覺得母親留給他的,是無盡的思念和一本看不懂的天書。
現在他才明白,母親留給他的,是觀察世界的方法,是面對未知時敢於質疑和探索的勇氣。
而爺爺留給他的,是站在這片土地上,就永遠不能倒下去的責任。
他把土培好,又用手拍了拍,讓它變得結實。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回頭望去。
夕陽的餘暉將整個村莊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
炊煙,從幾戶人家臨時搭建的灶房裡,嫋嫋升起。
那是災難過後,最動人的人間煙火。
洪水還會再來,生活也永遠不會一帆風順。
但這一次,他的心裡,不再有空洞,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踏實的力量,刻在骨血裡,他知道自己的成長,成長在哪裡……
轉身,扛著鐵鍬,朝著那片升起炊煙的地方,又一步步走了回去。
陳曉峰的影子,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與這片他用生命和智慧守護的土地,漸漸融為一體。
但是這寧靜沒有太久---
接近六十小時後——
“陳曉峰同志!可找著你了!”
指揮員大步走了進來,神色嚴肅,“灌漿作業遇到新問題。7號鑽孔下方,遇到了一個巨大的、未知的地下溶洞,常規水泥漿灌進去,就像泥牛入海,根本填不滿。張專家的意思是,我們可能需要一種……更特殊的填充材料。”
陳曉峰放下鋤頭,立刻跑了過去聽完後,皺緊眉,“那我能做什麼?”
指揮員的目光落在河流裡,他們之前的每一次都是靠那本神奇的手札,“我們想尋求你母親的幫助。”
陳曉峰愣了下,“我母親……你們想幹什麼!”陳曉峰警惕起來。
指揮員哭笑不得:“是要找你母親的手記……”
陳曉峰這才鬆口氣,旋即點了點頭:“那我拿來。”
指揮員點頭跟隨一起,可走了一會兒說:“你走錯了吧,你不是要去河裡嗎?”
“哦,河裡那本……是我做的筆記。我爺爺應該喜歡我寫的東西。”
陳曉峰此刻走到家門口,沒有院牆,直接進去了,簡單支起來的帳篷就是房子,他開啟桌上那本剛修復好的手札,指揮員有些猶豫地問:“你修好了?那你修的過程,有沒有看到你母親的筆記裡……提到過,類似的情況?”
陳曉峰的心一沉。他知道指揮員想問什麼。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沒有。我媽她……主要記錄的是‘疏’,是‘導’。對於這種需要‘堵’的巨大空洞,我覺得他應該也沒有辦法。”
那一瞬間,他感到了知識的盡頭。
無論是母親的經驗地質學,還是他所學的現代水利工程,在面對大自然鬼斧神工般造就的巨大空洞時,都顯得如此無力。
這是一種比面對洪峰更深沉的挫敗感。
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一陣喧譁。陳明遠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同樣滿身泥汙的村民,其中就有張大牛和王老漢。
“指揮員,曉峰,”陳明遠的聲音嘶啞,“村裡的田……出事了。”
原來,洪水雖然退去,但大面積的農田被一層厚厚的、黏稠的淤泥覆蓋。
這層淤泥像一張密不透風的毯子,底下的秧苗不出三天就會全部爛死。
更要命的是,淤泥裡混雜著上游衝下來的各種垃圾、汙染物,甚至還有動物的屍體,土地的肥力正在被快速破壞。
“部隊的同志幫我們用高壓水槍衝了一部分,但面積太大了,他們還有更要緊的任務。”張大牛紅著眼,這個在洪水中都沒怎麼掉淚的漢子,此刻看著自家的田,聲音裡帶了哭腔,“這地要是廢了,我們下半年……全家都得喝西北風!”
這是比房屋倒塌更致命的打擊。對於農民來說,土地是命根子。
房子沒了可以再蓋,地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真正的抗洪,從來不只是抵擋洪水本身,更是抵擋洪水過後留下的一地雞毛和無盡的後患。
抗洪72小時遠不止是抗洪的這72小時。
是災後的重建,田地的重來,是——
不停重複的72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