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洪72小時

第46章 分房

人人都要往前走。

往新時代,往前……一直走。

“咳咳咳,大家有什麼意見,現在可以提。”李隊長看著眾人的反應不一,補充道。

“沒意見!俺們一百個同意!”李翠花搶著說。

“對!咱們啥時候能搬?”

許多村民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李隊長看向了陳明遠和陳曉峰,而陳明遠抬起頭,他看了一眼兒子,又看了看帳篷外那片熟悉的、雖然殘破但依舊是家鄉的土地。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在“免費樓房”和“商鋪股份”面前,任何關於“故土難離”的情懷,都顯得那麼矯情和不合時宜。

他當然是捨不得的,可是最終,也只是疲憊地擺了擺手:“我……我沒意見。聽國家的,聽大家的。”

所有的目光,最後都落在了陳曉峰的身上。

這個名義上的“法人”,這個曾經帶領大家創造奇蹟的年輕人……

陳曉峰緩緩站了起來,他沒有看任何人,他只是走到帳篷門口,掀開簾子,望著遠處那座為爺爺立下的、刻著“戰洪”二字的孤零零的石碑。

沉默,沉默。

然後,他緩緩地,轉過身來。

“我……”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我也沒有意見。”

他看著柳柔,那個給了他母親般溫暖的女人,從口袋裡,掏出了那串掛著藍色小狗的鑰匙。

“柳姨,爸,”他走到他們面前,“你們說的對。我太年輕了,村裡的事,太複雜。我……我管不了。既然國家解決,明天,我就回學校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所有熟悉的面孔,最後,再次落在了那座遠處的石碑上——

“合作社的法人,我辭了。”

“‘德水壩’……就交給國家。我相信,他們會比我,建得更好。”說完,他沒有再看任何人的反應,一個人,默默地,走出了那頂充滿了喧囂和希望的帳篷。

他走進了那片夕陽下的廢墟里。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打了敗仗的將軍。

他戰勝了洪水,戰勝了周達追,甚至戰勝了人心的第一次考驗,但他最終,好像還是輸了,但是他總不能……拒絕這個時代往前走,拒絕那張蓋著紅章的、不容置疑的、通往“更美好生活”的……時代單程車票。

河道上,他坐著,反思著覺得是被爺爺影響的太深了,太想要守護這片天地,以至於他知道,當村民們歡天喜地地搬進新村的那一刻,竟然是痛的。

那個維繫了幾百年的、充滿了“人情賬”和“老規矩”的城西村,那個爺爺用命守護的“根”,也許……就將徹底地,從這片土地上,消失……

陳曉峰說要走,但並沒有真的走。

他只是需要一個空間,一個不被人打擾的、可以獨自舔舐傷口的空間。那片被推平的陳家老宅地基,就成了他的“流放地”。

他辭掉了那個只當了不到十天的“法人”,把合作社的印章、賬本,連同那張蓋著紅章的搬遷檔案,一併交給了父親陳明遠。他把自己,從這場轟轟烈烈的“新時代”裡,徹底摘了出來,變成了一個局外人。

他每天做的事很簡單:天亮了,就去河邊坐著,看著遠處已經開始勘探作業的工程隊,一看就是一天。天黑了,就回到臨時搭建的帳篷裡,矇頭睡覺。

他不跟人說話,也不理會任何人。柳柔和王嬸送來的飯菜,他吃,但吃得很少。陳明遠來看他,他也只是點點頭,目光空洞地望著河面。

他像一個提前進入了晚年的老人,所有的銳氣和激情,都被那張紅標頭檔案給抽乾了。

村子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整體搬遷”的訊息,像一針強效興奮劑,讓整個城西村都陷入了一種奇異的、躁動不安的狂熱之中。

每天,村民們不再去關心田裡的淤泥,也不再去義務地修補道路。他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討論的只有一件事:分房子。

“……我聽說,新村的樓房,有八十平的,也有一百二的。咱們家五口人,咋地也得分個大套的吧?”李翠花嗑著瓜子,眉飛色舞。

“那可不一定!檔案上說了,得按原來的宅基地面積算!俺家老宅子大,肯定分大的!”趙四得意洋洋。

“面積大有啥用?位置不好也白搭!俺得想辦法,分個朝南的、樓層好的!”

為了能在未來的“分房大戰”中佔據有利位置,村民們開始用他們最熟悉的“鄉土智慧”,進行著各種盤算。

有人開始偷偷丈量自家的宅基地,把牆角往外挪了半尺;有人開始翻箱倒櫃地找幾十年前的老地契,試圖證明自家祖上闊過;更有人,開始給負責登記的村幹部和部隊聯絡員,悄悄地塞煙、送土特產。

那套陳曉峰試圖建立的“新規矩”,蕩然無存。

那杆剛剛才立起來的“人心秤”,被扔在一邊,落滿了灰。

村子,又回到了那種最原始的、赤裸裸的利益博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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