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藝術家

第92章 第二天,萬馬齊喑

中學生的躁動,仍在校園裡醞釀,暫時不太能夠影響現實。

但是文學界的躁動也很奇妙的沉蓄著,只有兩個人發文盛讚,叫人不明所以。

23號,李小林女士發表了一篇長文。

《中學生的自由與責任、孩子的愛與痛、新時代青年的思考與直覺》

在文中,她將方星河與父親等同。

“方星河比同時期的父親具備更多的能量。

給父親讀完這篇文章,我笑著打趣:您仔細想想,14歲的時候,您在幹嘛呢?他反應激烈,從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嗬嗬聲,我知道,那是在笑。

在即將給人生劃上句號的最後階段,看到文壇裡湧現出方星河這樣的後輩,他太開心了。

我也開心。

可能是因為我太愛父親,所以難免將他拔高——其實可以說,30歲的巴金仍不具備方星河如今的思考深度、總結能力、文學素養和偉大意識。

前三個很好理解,什麼是偉大意識?

解構世界黑暗面的智慧,直視人性黑暗面的勇氣,批判自由黑暗面的強硬,以及對抗所有黑暗的使命心。

很多文人擺弄文字的技巧極其嫻熟,可是他們永遠寫不出如此動人心絃的作品,差在哪裡?偉大意識。

想要成就偉大,就必須有一種精神:明知是死,笑而赴之。

但人性的根本是自私和軟弱,想要克服,何其艱難?

方星河能夠做到,是因為他黑暗絕望的童年,這並不值得提倡,在如此重壓之下,千萬顆種子,最終很可能只長出一朵潔白的花。

方星河正是那朵罕見的花。

我不會覺得這樣的他需要保護,但我相信,在我們視線難以觸及的黑暗淤泥中,還有千千萬萬顆很難破土的種子需要保護。

給孩子們以愛,撫慰他們的痛,自今天開始,必須成為中國社會家庭教育和兒童關懷的重要議題。

青少年是我們的未來,我們的祖國遲早有一天需要他們去建設,這一代人家庭責任的缺失,必將導致下一代人社會責任的崩壞,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此事宜早不宜遲……”

李小林並沒有直接抨擊自由主義,她也是一個柔和的人。

但她卻用非常柔和的方式,向整個文壇宣佈:我肯定是要護著方星河的,你們隨意。

“我不會覺得這樣的他需要保護”,瞧,多麼微妙的措辭。

看得懂的會心一笑,看不懂的……這種智商恐怕也打不過方星河,更不必擔心了。

除此之外,她還將方星河視為“一個讓我哭到釋懷的隔代朋友”。

她用了非常詳盡的筆墨,去坦露心中情感。

“自打3月份看到方星河的《性》,我就常常懷念從前。

那段期間,父親被打倒,母親成了臭婆娘,人們避而遠之,幾乎再無人登門。隨著父親罪名的加重,家中的氣氛壓抑得令人難以忍受。

母親常常瞪著失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一呆就是好幾個小時。

而我沒什麼好安慰她。

我那時十分惶惑,內心深處不相信父親會有罪,但面對鋪天蓋地的大批判,我覺得茫然。

我只想逃避。

我越來越少地待在家裡,甚至害怕和父母說話。

那年月,往往一張普通的笑臉,一封短簡,一句簡單的問候,都會使母親激動不已,熱淚盈眶。

而我卻在母親最需要關愛的時候,疏遠了她,讓她獨自面對滿屋子冰冷的封條,咀嚼難嚥的痛苦。

母親身心交瘁,結鬱成疾。她強打精神支撐了一段時候,躺倒時癌細胞已經擴散。

當我為我的自私而愧疚悔恨時,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如今我還時常想起1972年6月底的那個晚上。靠親友的幫助,母親終於做了一些檢查,那晚舅媽請來了她熟悉的一位外科醫生。

醫生看了x光片和同位素掃描報告,說出了我們心中一直不願相信的結論:癌症晚期。

醫生說,這種癌發展很快,病人至多活不過國慶節,要我們早做準備。

懷著一絲希望,我們問還有沒有辦法?醫生搖搖頭,說得儘快想法讓她住院,最後那些日子病人會非常痛苦。

儘管是夏夜,我卻覺得渾身冰涼。

我不敢走進母親躺著的屋子,我知道她正懷著急切不安的心情等待著診斷結果。

我無法面對她。

我回到我的房間,躺倒在床上,眼淚嘩嘩地掉下來。

我不敢想象,母親竟會離我們而去。

我不能設想,失去了母親,我們這個家將會怎樣。

我更無法原諒自己,母親默默地忍受了很長時間的病痛,而我居然如此疏忽大意。

房間裡一片黑暗,我心裡也一片黑暗。一陣輕微的啜泣聲從牆角傳來,藉著窗外街燈昏黃的光亮,我看見弟弟縮在沙發椅上雙手捂著臉哭泣。

我又怎能安慰他?眼睜睜看著死神一步步逼近,終將從我們身邊把母親帶走,我們卻無能為力。

那一晚,兩個被悲傷壓倒的無助的人,只能躲在暗夜裡低聲哀哭。

為母親,也為我們自己。

多少年過去了,回想起那個夏夜,我仍然會淚流滿面。

這種懷念貫穿著我的後半生,最近又因為方星河而加劇。

方星河對他母親的情感,比我更加直接熱烈,我透過他,反思自己,痛恨自己,察覺自己。

他怎麼能那麼勇敢?讀到‘黃桃罐頭’那段文字時,我泣不成聲。

我是一個差勁的女兒,14歲的方星河將我襯托得自私又怯懦,我發自內心的愛母親,可我從未想過要照顧她保護她,我恐懼失去她,有一半是因為恐懼失去避風的港彎。

可那個時候的我,明明應該反過來給她擁抱了。

後來我確實擁抱了她,用了很大力氣,卻缺失了最重要的力量。

我不是她的支撐,也不是她的驕傲,甚至都不曾給她公平的回應。

從3月份至今,我不能看方星河的文章,只要一看到,就忍不住顫抖。

可我仍然會在夜深人靜時,推開房門看一眼睡著的孫女,然後躡手躡腳走到書房,翻出那封手寫的原稿,對著它回憶起從前的點點滴滴。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哭夠的,淚水並沒有流乾,但是深深的淚湖中忽然浮現出一點光亮——我反覆琢磨母親臨去前的神態,回憶她忍著劇痛強行勾起的嘴角,以及眷戀不捨用力刻在我和弟弟臉上的目光,我知道,她愛我們愛到了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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