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道門的背後,
或許藏著出口,也或許藏著另一道鎖。
可活著的人,總要嘗試敲響,
哪怕只是一次命運的迴響。」
清晨的陽光斜斜灑落,透過半塌的營地殘牆,將一道溫暖而凌亂的光斑鋪展在焦黑石磚上。
那光宛如劇場帷幕拉開的第一縷聚光,在灰塵與鐵鏽的空氣中割裂出一道清晰的界線——希望與未知的邊緣。
維拉站在一張攤開的地圖前,背脊筆直,整個人彷彿與陽光一起嵌入這片破敗中。
她手中握著一張秘詭殘頁,卡紙邊緣被火焰吞噬出焦黑的三角口,氣息中依舊殘留著異質能量燃盡後的微微灼熱。
“這是我們昨晚遊戲結束前,在北部工業區廢樓群發現的。”她說,聲音依舊乾淨、利落,帶著一如既往的判斷冷靜。
但在這份冷靜之下,語調中卻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壓迫感,如同在無聲地傳達某種令人不安的結論。
眾人圍坐在她身前那張折迭布圖前。司命坐在最前,一手支著下巴,神情平靜卻專注。
娜塔莎隨意靠在地面破損的樑柱上,時不時轉動手中的爆裂槍零件。
莊夜歌、御神院信奈、林婉清和段行舟分列左右,神色各異,卻都一言不發,空氣彷彿隨著地圖上的標記一起凍結。
那是一片被紅筆粗粗圈出的區域,線條因手速過快而略顯顫抖,邊緣勾勒出一行小字:【異常門相迭區·原編號z-217】
維拉緩緩將手中那張焦邊卡牌放到地圖中央,像是把某種命運交給了群體的共識。
“昨夜,我們在這裡發現了一片‘門殘跡帶’。”
她的語氣頓了一下,像是權衡著如何表達下一個更可怖的事實。
“不是秘詭副本門,也不是正常劇情生成入口。”
“而是……斷裂的傳送門——”
這句話一落下,空氣中瞬間多了幾分窒息的緊張感。
“數量很多,錯位堆迭,重迭角度極不自然。”她的目光略微下沉,“狀態不穩定,能流殘留極為複雜。”
“至少十八個‘門殘留’——其中三道,在微量能流刺激下,仍然可以觸發區域性空間震盪。”
司命的眉頭皺起,目光銳利如刃:“瘋子十三設下的陷阱?”
維拉搖頭,聲音中透出一絲比猜想更冷的確定性:“不像。更像是……一個被遺棄的秘骸實驗場。”
她緩緩掃過眾人,每一個字都像落錘。
“但它們還‘活著’。”
寂靜,短暫卻深重。
娜塔莎突然開口,打破沉默的語調帶著一點不合時宜的輕鬆,卻藏不住那份掩飾下的急切:“我已經聯絡婼離。”
她抬手,從戰術揹包中抽出一張淡藍色通話卡,手指一挑,卡片在空中轉了半圈後穩穩落進司命手裡。
卡面上殘留著命紋波動,那是婼離特有的頻率。
像一段被壓縮過的祈願,在冰冷的載體上跳躍閃爍。
“她說,她需要一片‘門層流迭加結構’穩定的錨定區域。”
“而我們找到的這塊區域……”她輕輕一笑,眼神卻沉如井底,“剛好符合構建‘星橋’的最低要求。”
司命的眼神頓時收緊,那抹淡淡的倦意一掃而空。
“也就是說,”他語速不快,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如釘,“那片門區——可能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接通外界的機會。”
他的視線掃過眾人,眼底映出火光與破碎天光交織的倒影。
“如果婼離能穿透那片區域,成功穩定門層流的交匯點,就能開啟一扇真正的出口。”
“我們就能離開這裡。”
“送走傷員,送走那些再也不能作戰的人,送走……”他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半度,卻更具重量,“還能活著的人。”
風,從破損的天台滑落下來,穿越殘垣之間的縫隙,吹拂著地圖邊角微微抖動,彷彿整個營地都被這句話震盪了一瞬。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不是因為驚訝,而是因為某種——無法承受也不敢確認的渴望,正從他們心底浮現。
就像是一隻在泥濘裡掙扎太久的手,忽然觸碰到了浮木的邊角。
某種名為“希望”的東西,終於在這廢墟之中,發出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低語。
那聲音微弱、顫抖,卻足以穿透灰塵、血跡與沉重宿命的阻隔,在眾人心頭點燃第一道微光。
“回家……”
當這兩個字從司命口中落下,像是一道電流穿透沉寂的營地,原本圍繞地圖的沉默頓時被撕開一道細細的裂縫。
空氣中仍瀰漫著火堆未熄的焦煙與灰塵味,混合著廢墟潮溼的氣息,但這些氣味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不清。
因為人們心中那股突如其來的情緒,已經蓋過了一切感官的遮蔽。
最先出聲的,是艾琳。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彷彿落在每個人耳邊,帶著一種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鋒銳與不容忽視的決然。
“我……我想出去。”
她站得很直,右臂還綁著昨夜試煉中留下的骨折支具,粗糲的繃帶下隱隱透出藥液的痕跡。
她的眼角剛剛結痂,臉頰因傷病與疲憊顯得更加瘦削,嗓音發顫,卻字字如鐵。
“黑月、殺戮、遊戲……每一夜都像一場不停歇的噩夢,我一刻都不想再逗留。”
“我不想死在這裡。”
她咬著牙,眼圈泛紅,聲音像是掐著情緒的喉嚨擠出來的:“我想活著。我要活著離開這座該死的鬼地方。”
她說完這句話,雙肩輕輕一顫,卻仍倔強地直視前方,彷彿再沒人能從她口中奪走“生”的可能。
藤宮澄垂下頭,聲音輕得像風吹落的灰,卻意外地清晰。
“我也……我也想回家。”
她一直是隊伍中最安靜的人,總是悄無聲息地跟在娜塔莎或穆思思身後,存在感微弱得彷彿背景音。
“我想再吃一頓姐姐做的飯……雖然她不太會做飯,但每一次都是隻做給我吃的。”
“我也想……再躺一次我那張舊床,哪怕床墊塌了,彈簧戳腰,但我熟悉它的味道。”
她說到最後一行,聲音越來越低,卻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力氣,從肺腑擠出來,落地成音。
穆思思沒有說話。她只是緩緩翻開自己始終帶在身邊的畫冊,指尖略有些顫,彷彿每一頁都承載了她不敢遺忘的生命碎片。
她一頁一頁地展示著過去幾日的畫面——
戰鬥中的身影,圍爐的溫暖時刻,咬牙撐過副本痛苦時的哭泣,也有偶爾露出的笑意、緊握的手、並肩奔逃的背影。
每一張,都是他們在這片地獄中為彼此留下的證明。
她翻到最後一頁。
那一頁空著,乾淨得彷彿一頁未曾寫下的命運。
穆思思輕輕地說:“我想畫最後一張圖……是在現實裡畫的。”
她的聲音像風拂過紙頁,溫柔卻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志。
林婉清忽然站起,腳步微晃,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維拉麵前。
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幾乎無血色,但那雙眼睛,卻透出了比任何夜晚都要明亮的光。
“我們……我們都想回去。”
她聲音哽了一下,低低地補了一句:“對不起,我們這樣想,是不是太懦弱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眾人一怔。
維拉挑眉,聲音平靜中透出一絲探問:“你也在害怕?”
林婉清沒有猶豫,緩緩搖頭。
“不……我知道,我們,其實一直是你們的負擔。”
她抬起手,望向自己小臂上的傷疤,那是一道淡褐色的印記,嵌入骨肉——瘋子十三在第三夜留下的印記,至今未退。
“我們這些人……只能拖慢節奏,給你們增添壓力。你們面對的是噩夢,而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但……我們也希望你們能活著,能贏下來。”她吸了口氣,聲音仍在發顫,“我們不想在這裡,不清不楚地死去。”
“這不是試煉。不是成長的旅程。”
“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噩夢。”
她說完,低下頭,雙手死死握緊。
司命看著她,沉默片刻,微微點頭,語氣低沉卻清晰:“你準備好了?”
林婉清抬頭,眼神如劍:“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回家。”
而不是,被埋骨在瘋子十三的劇場裡。
她的聲音如同投下的一塊石子,情緒的水波立刻在營地中擴散開來。
有人低頭,默默拭去眼角;有人抿唇,呼吸急促;也有人一言不發,只是緊緊握住了身旁人的手臂。
但所有人心裡都清楚。
這場“回家”計劃,並不是軟弱,不是膽怯,也不是負擔。
它是一次逆流而上的求生,是試圖從深淵中奪回一點點命運的尊嚴。
是為了——保住那一點被撕碎的“希望”。
片刻的沉默如夜幕壓頂,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忽然,一隻帶著戰術手套的手穩穩按在地圖上。
維拉率先出聲,指尖緊扣那一片被紅筆圈出的扭門殘跡區域,語氣乾脆利落,毫無猶豫:“既然坐等黑月,不如主動出擊——我們行動。”
話語如一柄利刃,直接切開壓抑不語的空氣。
她抬起頭,掃視一圈所有人的面孔,眼神冷峻中透著火焰般的堅定:
“目標:z-217門區。任務優先順序——構建通道。優先目標——非戰力者,安全撤離。”
這不是徵求意見,而是一種集體生存本能的宣告。
莊夜歌站起身,拎起魂鈴,輕輕一震,鈴音幽幽,如夜風拂過亡者之海。
“這一次……該換我們來護送他們。”
他聲音不高,卻透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沉靜莊嚴,彷彿早已為這刻準備太久太久。
段行舟拍了拍掛在肩上的重型護甲,護甲內嵌符鏈微光閃爍,他嘴角一揚,語氣裡帶著久違的鋒利戰意:“從試煉場殺出來的時候我就有預感。”
“我們換了一副劇本。”
御神院信奈甩了甩手臂,動作乾淨利落,卡槽浮光如星,能量紋軌沿著面板爬升,
一層薄如霧的預判屏障從掌心展開,精準到分毫不差。
“我能提供預判屏障。”
“如果碰上空間錯位區域,我能踏出一條……可供他們活著透過的路。”
她聲音清亮,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自信,就像再扭曲的空間規則,也終將在她的步伐下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