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棺

第51章 偷死人牙齒的女孩

一隻眼睛在光亮裡向黑暗中窺探。

我不作聲,但已經睜開了眼睛。

那隻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室內,盯著床上的芸兒。

過了片刻,門縫裡進來了一個人。

就這麼三公分的縫裡,那人側著身體,像紙片一樣,從縫裡進來了。

是那個影子,長辮子,穿著花衣服,長得還挺秀氣的年輕女人。

她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慢慢靠近芸兒,我的手慢慢伸到椅子底下。

摸住打鬼鞭的手柄後,不再動了,怕驚了那隻鬼。

那隻鬼伸出一個手指,自己拉了幾下將手指拉成細長的長條。

手指足有一尺長。

這個情景我好像在哪見過,但很久遠了。

她舉起手指看了看,向手指上哈了口氣,據說鬼哈的氣特別陰。

那隻手指尖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還冒著白色煙氣。

突然她閃電般地將手指從芸兒耳朵裡伸了進去,用力一勾。

一個少女的影子和穿花衣服的“鬼“站在一起。

我來不及想,也來不及後悔,意動鞭甩,一下抽打在“鬼“的身上。

那道影子搖晃了幾下,竟然憤怒地看著我,嘴巴動了幾下,消失了。

但是芸兒的魂也跟著不見了。

我自己的魂都快嚇出來了,去床邊看芸兒,怎麼搖晃,她閉著眼睛,就是不醒。

我冷汗像水一樣像外冒,拿出手機哆嗦著手指,先後給師父和米蘭打了電話。

同時坐下來強迫自己回憶那個穿花衣服的影子。

我感覺她有點面熟,就是想不起是誰。

但那個動作,那個從耳洞裡穿過去的動作,我總感覺好像聽說過。

記憶好像一道薄薄的屏障,被什麼東西鑽出一個小洞。

水強越來越大,屏障上開裂出一道道的紋路。

接著洪水以不可抵抗之勢衝跨了這道薄薄的土牆。

我被封存的記憶一下開啟了。

我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那個“穿耳朵“的動作曾讓我恐懼到骨頭裡,以至於我爺爺用手段封住了我的記憶。

我記事較晚,應該是六歲時的事情。

村裡有個孤老太太,寒冬臘月近年關裡死在家中。

第三天村裡組織人送米麵油才發現。

屋裡落滿灰塵,屋裡有一串腳印,進去又出來。

村長當時還不是吳達,是個年長的老人,看孤老太好可憐。

就在她家設了個靈堂,說放七天再入葬。

但最終因為嚇到我的那件事,只放了一天。

放七天得守七天的靈,村長組織幾家守一天。

我家和胖子家小春子家還有一個孩子守第一天。

這麼安排是因為我爺爺和胖子奶奶家裡沒有別的長輩,但小春子和另一個孩子家男丁很多。

意思我爺爺和胖子奶奶去一會兒盡個鄉親情誼就可以走了。

有別家男人支撐著,看著別叫野貓,野狗驚了死人。

小春子家和那個孩子家的大人很熟悉,也老在一起喝酒。

那麼冷的天,肯定帶著酒,兩家裡的男人喝上了。

院子裡生著大火盆,盆裡埋著紅薯土豆,用來下酒。

我們這幾個小孩,逮到熬夜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就院子裡瞎跑。

不知誰提議,咱們玩捉迷藏吧。那個死去的老人家宅很大,有很多藏的地方。

大家都很興奮,在死過人的家裡玩捉迷藏,多刺激啊。

而且外面有一大群大人給我們保駕護航。

就在我們在院子外的老樹下選出捉鬼人時,我聽到一聲聲的貓叫。

由遠而近。

我看了看院子裡的男人,他們熱火朝天地在說話。

好像跟本沒聽到貓叫。

當時我還小,並不懂為什麼貓會驚了屍。

我爺爺和胖子奶奶還沒露面,說晚一點過來,上上香就帶我們走。

鬼開始數數,我們四散跑開,藏哪的都有。

我和胖子一起藏到了停著老太太棺材的房間裡。

那時不懂死的意思,所以對死人也沒有那麼怕。

我倆瞅半天,我鑽到床底下,胖子說自己膽子大,他躲在棺材下靠牆的地方。

那裡蠟燭照不到,一團黑。

胖子又穿著黑色老棉襖,往黑暗裡一蹲,的確不是很顯眼。

如果找我們的小孩只在門口向裡看,不進來找的話,我倆都能躲過去。

就在我倆為了躲藏成功而竊喜時,一隻黑貓不知道什麼時候跳了進來。

一點聲音也沒有,黃黃橙橙的眼睛盯得人滲得慌。

我小聲叫了聲,“胖子!“

這傢伙蹲在黑影裡才五分鐘就睡著了。

那隻黑貓輕輕一跳,跳到了棺材上,“喵“了一聲。

我趴得低,棺材架以兩條長凳子上,看不見貓到底對著屍體做了什麼。

總之一對穿著黑色鞋子的小腳併攏出現在我面前。

小腳走到門口站住不動了,門口的漢子們喝高了,又唱又笑,壓根不知道一個死去多時的人在盯著他們看。

院子裡火升得旺旺得,我猜是這個原因讓那個老太不敢出門尋仇。

她僵直轉了個身,門半開半掩,她直挺挺走到了門後。

像根掃把一樣矗在門後,那雙混濁發黃的眼睛盯住床下。

我嚇得一直向後縮,但她的門離床的距離可以看到我。

而且,我確信,她的確看到我了。

我被嚇得不敢動也不敢叫,腦子裡全是她聽到我聲音過來抓我,吸我血的場面。

門外嗨夠的漢子們終於想起來看看屋裡的情況。

一個叔叔搖搖晃晃進來,朝棺材裡看了一眼,大叫一聲,“屍體跑啦!“

一大群小夥子們在門口伸頭一看,都毛了。

由於屋子一眼就掃得過來,慌亂之中誰也不覺得要仔細找找看。

屍體竟然給看丟了,這事大了。

所有小夥子都散開在院子周圍找起來。

過了一會兒找不到,竟然越走越遠。

找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外面的火盆沒有人添柴,也漸漸勢弱。

胖子睡得香,跟本不知道我們的處境。

那個老太太就那麼睜著眼站在門後。

我沉默著咬著牙,淚如泉湧。

直到……

“胖子。“胖子奶奶拐著小腳終於出現了。

別看她腳小,跑得跟風似的那麼快。

轉眼就進了屋,嘴裡還嘟囊著,“這幫小子,跑哪了。“

她瞟了一眼,皺起眉,“大半夜,跑哪去了,一個個都死得不見影子。”

我想喊“在這兒!”可是和胖子奶奶一板之隔的孤老太太一直瞪著我。

就在我想破釜沉舟時,她的小腳動了一下。

我瞪大眼睛,親眼看到一個和她一樣的鬼影子站在胖子奶奶身邊。

她的頭扭過來對著我,沒了牙的嘴巴長得很大很大,手指伸得有一尺長,對我做了個“噓”。

我正在驚恐,她混濁的眼睛裡湧出無限恨意,轉過頭去對著胖子奶奶耳朵尖叫起來。

我沒有聽到聲音,但她的樣子的確在尖叫。

我看胖子奶奶揉了揉耳朵,說了句,“好耳鳴。”

就在這時,那根拉成一尺長的手指一下捅進了胖子奶奶的耳朵裡。

胖子奶奶“呀”了一聲,人就軟在地上。

我已經承受不住眼前的情景,硬著頭皮爬出來,穿著溼掉的棉褲一邊哭一邊向家跑。

在半路遇到了來接我回家的爺爺。

他背上我回家換了棉褲,又帶著我回了孤老太太家。

那時,找屍體的漢子們回來,發現倒在地上的胖子奶奶和僵立在門後的孤老太失蹤的屍體。

連帶發現了還在睡覺的胖子。

胖子奶奶有呼吸,如同睡著了,但就是喊不醒。

爺爺聽了我描述的情景,說孤老太太捉了胖子奶奶三魂中一魂。

爺爺在屋裡轉了一圈,翻找一遍。

又喊醒胖子,問他幾個問題。

對胖子說,“你去把你奶奶裝錢的罐子拿來。”

讓一個叔叔和胖子一起去,又叫一個人把村長叫來。

順帶脫了胖子奶奶的一隻鞋,在殘留的一隻小腳腳印上比了比,剛好大小一致。

村長來了,爺爺說,胖子奶奶才是第一個發現孤老太死掉的人。

她原先也和孤老太有走動,會央求她給胖子做些東西。

這次她上門,發現老太太已經斷了氣。

由於對方沒有任何親人,她動了歹念,在她家翻找一通,找到了孤老太平時存的村裡發五保戶補貼。

有快一千塊,算是很大一筆錢了。

包在一個手絹包裡,她直接連手絹一起包走了。

爺爺問胖子這幾天奶奶是不是給他買平時不買的零售。

一問就猜到了。

罐子拿來,果然找到一個手絹,上面還繡著孤老太的名字。

爺爺在地上畫個圈,留個口子,寫上孤老太的名字,把錢在圈子裡直接燒了。

又燒了香,說了好些好話。

胖子奶奶卻一直醒不過來。

爺爺沒辦法了,只得點了人油蠟燭,招了孤老太的鬼。

老太太說自己本來早就應該被發現,因為胖子奶奶晚發現三天,錯過投胎的機會。

所以不願意原諒胖子奶奶。

“她在哪?”爺爺一手拿鞭子,一手拿著蠟燭,樣子很威嚴。

“你要害人,別說投人胎,動物胎你都投不上,老嫂子,鄉親一場,你別逼我動手。”

棺材前爺爺提前放了桃枝和一盆“陽水”。

這是對鬼很嚴厲的懲罰,用桃枝沾了陽水打屍體。

不到七天,魂還沒走,和吃鞭子沒兩樣。

那老太太翻著白眼,雖然不樂意,但怕爺爺,只得說,“我孤單一輩子,本來想找具伴的。”

“好吧,我放她回來,不過你們要給我立牌位,燒上三年香,逢年過節要上貢,掃墓。”

這活落在胖子奶奶頭上,終於,胖子奶奶醒過來了。

不過她並沒有感謝我爺爺,對於我爺爺自作主張拿走了自家錢罐的事念念不忘。

還非說那筆錢就是她的。

但那個鬼魂跑出來,面目猙獰的樣子,特別是後面用手指一下穿進胖子奶奶耳孔的動作嚇住了我。

我每夜都夢到孤老太太的手指穿透了我的耳朵,長著長長指甲的手指刺破了我的腦袋。

半夜嚇得嗷嗷大哭。

直到爺爺給我叫過魂,並封了我的記憶才好起來。

可是,這個晚上再次看到這個動作一下擊破我記憶的閘門。

那個穿花衣服的女人,是胖子奶奶!

爺爺說過,七竅都能勾魂,沒有特定的方法。

孤老太太特別恨胖子奶奶,所以才用了那麼激烈的手段。

一般人都不會想到那麼樣去勾人魂魄。

一定是見識過它的人才會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等不及了,立刻站起來,去找胖子。

他在病房外,生硬地擋住我的去路。

我告訴他,他奶奶沒有真的昏迷,而是在勾別人的魂。

胖子笑了,說哥們兒,這年代,你說這話不怕這兒的大夫給你叫精神病大夫來看病吧。

這話私下說說就算了,上不了檯面兒。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後退一步指著他問,醫院是不是給他減免了醫藥費?

以他的收入,跟本不可能讓他奶奶在醫院住這麼長時間。

他跟本不理我,七七從病房出來,也對我冷著一張臉。

還叫胖子和她一起快點努力把錢還給我,省得我老來指手劃腳。

胖子摟著她說,我們很快就能弄到五千塊。

是呀,不過是五顆牙齒。

胖子,這麼做真的很危險,咱們小時候的事你忘了嗎?

胖子回身推我一把,“我沒忘,因為你爺爺說我奶奶拿了別人錢,你知道多少人不和我玩嗎?“

“又有多少人說我奶奶手腳不乾淨,對我奶翻白眼?“

“你爺爺本來知道一個人帶個小孩多困難,卻不願為我奶奶網開一面。“

“他可以偷偷私下救了我奶奶的。“

胖子憤怒地大吼。

“他自己有手藝,我奶奶只能靠在土地裡刨食養活我!“

“可是我爺爺也沒少幫你家啊。“我無力分辨著,這也不是拿別人錢的理由啊。

“滾遠點,我算看透你們爺倆,打著幫別人的旗子,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的優越感!!“

“不管你來做什麼,不許進我奶奶病房!“

他怒氣衝衝,七七也對我直翻眼睛。

回去後,師父和米蘭都到了,我把情況說過,師父急得要死。

“這絕不是點上人油蠟燭就可以招回芸兒的魂。如果胖子奶奶沒動手腳,只是把魂弄出來沒帶走,芸兒這會早醒了。“

“你去打聽一下,那兩個突然出現情況的姑娘,搶救了幾個小時?這個時間就是芸兒留給我們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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