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化僵
“看兩邊的房子,有什麼不一樣?”佩佩提醒。
窮點的人仍然住著平層紅磚房,有點錢的房子蓋成二層的青磚瓦房。
但房子和村頭不同的是,牆根挨著土的地方,生了黑色的黴。
我們村子雖然有潭,但並不潮溼。
越向深處走,房子生黴的面積越大。
枯樹的比例也大了,有些樹完全落完了葉子,只餘黑色樹枝,猙獰向著天空。
偶爾還會看到一兩隻烏鴉,住在枝頭,“嘎嘎”地叫。
“烏鴉啼晚,房屋昏黑,路道腥溼,風頭偏北,僵鬼出生,非毛即黑。”佩佩輕輕說著自家的口決。
“你看,玉哥,這些都對上了,我以前背這些決時,總是不耐煩,也沒有用上過,看來竟然是真的。”
恐怕我們要遇到毛僵或是黑僵了。
“這些歌決可不是亂來,是多少壓官一輩輩積累的實踐經驗。”
米蘭口氣中帶著對自己職業的驕傲。
佩佩開車的速度更慢,村落裡關門閉戶,日色向晚,竟然沒有一家亮燈的。
吳達出來也就三天到四天時間。
就這麼短短的時間,村子就變成這樣了嗎?
“玉哥,鬼和殭屍不一樣,鬼擅長製造幻境,但殭屍自己帶著劇毒,還有攻擊性,年深的僵,刀槍不入,也沒有痛覺。”
她這麼一說,我真有些緊張,她話峰一轉。
“不過,屍、鬼都是陰性,都怕火和陽性的東西,這一點是一樣的。”
經過一個破敗的房子,我看到一個胖胖的女人站在門前,懷裡抱著個嬰孩兒。
她目光追著我們的車子,直盯盯看著車上的人。
“別停!向前開。”我對佩佩說。
那女人很真實,看起來和人沒有什麼區別。
但我知道那絕不是個人,天剛擦黑,就有鬼出現,公然站在路邊。
風一陣陣拍打著車窗,氣溫在太陽一下山徒然下降。
我心裡一陣一陣發緊,後悔自己穿的有點少了。
“剛才那個是誰?”
“是老梁的老婆,就是我告訴你們嘴不積德的那個女人。”
“我們摸清殭屍出現的位置後,先不要動手,先去一下莫小草家。”
開了一小會兒,我們開到一個田埂上,車子停了下來,“不敢再向前了。”
“這會殭屍沒有完全醒過來,再向前怕驚了它。”
我們三人輕輕跳下車,腳下的土地寸草不生,泥是黑色的。
不用趴下聞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腥腐氣。
“成僵時間不短了,而且生長速度奇快,真是怪,這片地完全不符合養僵地的特徵。不靠水,不背山……”
佩佩站在晚風裡掐指決的樣子,英武之極,像花木蘭。
“咱們走吧,觀察一夜,我得確定殭屍的等級。好準備應戰。”
我們將車開至小草家,婆婆我小時候就在村子裡住,所以我也熟悉。
先去了婆婆家,每戶人家都像沒有人,窗子上不見亮。
我敲了敲門,裡面傳出緊張的應答之聲,“誰?”
“婆婆,記得方雷子家的小子不記得?是我回來了。”
門一下開啟了,婆婆端著蠟燭,臉上很是緊張,一把將我拉進去。
門迅速合上了,我環視一圈,這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每家都黑著燈。
凡是能透光的地方,都拿棉被給圍擋住了。
屋裡倒是挺亮。
“你這孩子!咋這會兒來了?村裡出事了知道不知道?你爺爺呢?“
她一連串丟擲問題。
我笑了,“婆,我就是帶朋友來解決咱村的問題的,這兩們女先生都很厲害。“
她”唉“了幾聲,說自己老眼昏花,也不知道先招待人。
“快來,坐,婆婆給你們做好吃的,沒吃飯呢吧。”
“我們快餓昏了。”米蘭不客氣地說。
床邊坐著一個小姑娘,頭髮紮成羊角辮。
眼睛又黑又大,臉色卻白皙的像沒曬過太陽。
她看人眼神很直接,和人眼光對上後又會垂下眼簾。
這應該就是小草了。
她不時看看佩佩頭上帶的水晶髮卡。
佩佩發現了,就取下來,走到小草跟前,攤開手掌,“小妹妹,你喜歡嗎?”
小草搖搖頭,不說話。
“又美又乖的孩子,姐姐才願意把髮卡送給她,我看你就很乖,姐姐給你別上好嗎?”
小草不說話,佩佩幫她戴上,又誇她,“好漂亮呀,像小公主一樣。”
不知道這句話哪裡說錯了,小草從頭上抓下發卡,扔給佩佩。
“我不是公主,也不是好孩子,我很壞。”
我走過去,蹲下來,看著小女孩,“小草,這個村子好嗎?”
她搖搖頭,眼神冷漠,“不好。”
“那弟弟投到別的地方不是更好?”
她眼神軟了下來,“我和媽媽也會疼他。”
我明白他的意思,村子不好,但姐姐和媽媽都很好。
可她緊接著又說,“弟弟走了也好,媽媽死了。”
“那你為什麼說自己不是好孩子?”
她垂著眼睛,不看我,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我卻看到,一滴滴的眼淚砸在褲腿上,將褲子弄溼了。
屋裡一時靜得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我就是壞的。壞女兒,壞姐姐。我對不起媽媽。”她小聲地說。
“不怪你,所以媽媽才會懲罰老梁老婆,那個噴糞的張嬸。”我說。
她抬起了頭,眼睛裡全是淚水,又大又黑的眼睛都裝不下了,撲撲向下掉。
“我相信了那個死女人。”她咬牙切齒地說。
“我把弟弟推進了水潭。”她恨恨的表情變成了悲傷和後悔。
“是我把他引到水邊,然後推下去的。”她撲到床上痛哭起來。
佩佩抱起她,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老梁老婆不止一次告訴小草,媽媽有了弟弟就要把她送給傻子,要麼就賣出去。
這樣才有錢養弟弟,不信你看你媽有沒有錢,沒錢養弟弟怎麼辦?只能賣你哦。
小草回家翻了媽媽的口袋,和家裡所有能藏錢的地方。
媽媽真的沒有錢。
被賣的恐懼佔據了小草的胸口,她太害怕離開媽媽離開家。
小孩子的世界簡直又直接,以前沒有弟弟,自己和媽媽過的很幸福。
現在沒有弟弟就沒有這些問題了。
她把弟弟帶到水邊去玩,領到水深有臺階的位置,也就是吳達下水的地方。
從背後把弟弟推進了水裡。
也許她是看著弟弟沉下去,才放心地回了家,然後沒事人一樣在家呆了三天,直到弟弟浮上來。
等她知道媽媽絕不會賣掉她或送走她,弟弟和媽媽都已經不在人世。
“後悔”能摧毀一個成人,更不用說落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她的眼睛像個成年人一樣冷靜。
她把所有的錯歸於到處說媽媽要賣了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弟弟因為她被害死了。
害第二個小孩應該很容易下手。
她天天去找張嬸的娃娃玩,還看準了張嬸愛佔便宜的特點,買零食給她家娃子吃。
等熟了,某天故意不去,而是在張嬸家門口,用加了藥的零食將小娃子引出來。
引到平時常去玩的小樹林,那裡幽靜,不容易有人經過。
把下了藥的零食放在地上。然後自己靜靜走開。
“是你對不對?”我問她。
她點點頭,毫不遲疑承認了,這次很輕鬆,反問我問題。
“她是不是活該,害死我弟弟,她得用兒子的命抵我弟弟的命。”
“我媽媽縫了她的嘴,也是她自找。”
婆婆在一邊都聽到了,只是無奈了嘆了口氣。
許家一心想把這個兒子接走,不知是因為做的惡太多,還是因緣,這孩子讓親姐姐害死。
如果早一點帶走,小草也不會因為擔心自己被送人而起了殺意。
這就是命。
天更黑了,我們沒什麼心情,簡單吃了點飯,婆婆就催著吹燈。
一再交待我們要安靜,萬不可以出聲。
我耳語道,“婆婆,村子成了這樣有幾天?”
婆婆長嘆口氣,“哪會一下成這樣的,也是一點一點走到現在這一步。”
先是總有人聽到嬰啼,後來不知誰說,是嬰冢的嬰靈鬧的。
由於有孕婦害怕嬰靈在天擦黑向家裡趕,看不清路而摔倒,把孩子流掉了。
家裡有孕婦的,都對嬰靈恨之入骨,又心生恐懼。
恐懼讓人變得瘋狂,流言越來越盛,有一天,不知道誰說的,燒掉嬰冢,嬰靈要麼投胎要麼燒死。
沒了嬰靈,孕婦就安全了。
某個黑夜,全村男人拿起火把,像一條火龍從村子走向嬰冢。
那個夜裡,整個村子充斥著放火燒山的煙氣,濃得化不開。
每個人都聽到了嬰兒的哭聲,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淒厲的哭聲一直延續到天亮才慢慢停止。
後來不再看到嬰靈了,大家都鬆了口氣。
可是村子裡從燒過嬰冢後,不知哪一天,有人聞到腐敗的臭氣。
大家一起經歷了怪異事件後,都變得謹慎許多,所有人一起正午時來到燒過的那片荒地。
那裡的土地一片焦黑,臭氣就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
“快看。”一個眼尖的村民,看到黑色的土裡伸出一條小小的手臂。
大家拿來農具,開始翻這片燒過的土地。
淺淺的土層下,埋著姿態各異的孩子。
大的小的,化為白骨的,還在靜靜腐爛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這情景太悽慘,沒有家的孩子們死後靈魂也不得安寧。
地裡的玉米在幾天之間全部都死了。
草木開始沒精打采,這片土地像是被詛咒過。
但好再沒有怪物出現了。
然而這種安全感只存在兩天。
有一天晚上,婆婆睡下,老人家睡得淺,一邊的小草在放火燒嬰冢後就和婆婆住在一起了。
小草睡得很沉,婆婆心裡總感覺不安,她在黑暗中穿起鞋子,準備檢查一下門窗。
就在走到門口準備開門時,突然聽到自己家栓在院門口的狗子在悽慘地哭。
自家養的狗是護院土狗,從來沒松過繩,所以格外兇。
生人不敢靠近院子,那條狗塊頭格外大。
婆婆把它從小奶狗養到這麼大,沒有聽到過它哭。
心知有異,於是從窗縫處向外看。
月光下,她發著抖,看著自己家的大狗被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夾在雙腿間。
夾得緊緊得,狗子後腿直扒地,將土地扒出一個大坑,卻也沒能掙脫。
那女人趴下身子,將狗子的頭用力向後扯,拉得它頭向後露出頸子。
女人牙齒比普通人長出許多,她一口咬進了狗子脖頸。
婆婆聽到她吸血的“滋滋”聲。
吸過血,那女人一鬆手,望著月亮張開嘴巴拉長聲音叫了起來。
叫得聲音如泣如訴,路上傳出“砰、砰、砰”的聲音。
婆婆家的柵欄有一米高,那女子雙腿下蹲,向上一躍,一下就跳了出去。
落地時,婆婆感覺地面一震。
她一直看著那女人的背影,跳出幾米後,那女人回頭看了看婆婆家。
婆婆看清那張臉,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女人是莫愁,小草的媽呀。
那天晚上她不免生氣,自己辛苦照顧小草,雖然收了些錢,畢竟也是看在鄉親情份。
她變成怪物竟然來禍害自己家。
等到天亮,她就不這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