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棺

第48章 真實的夢境

“喂,你是不是吃過我妹的豆腐了?你今天說借她錢,我聽到了!!“

“沒吃過...她,你為什麼會…借錢給她?“

他嘴裡噴出的東西,不管是語言還是酒氣都讓我無法忍受。

我氣憤地回到芸兒病房,手指握緊又鬆開,強忍住打他的慾望。

就算我打他一頓又有什麼用?

他還不是和那幫三姑六婆為難沙麗。

我對沙麗最大的幫助就是別惹麻煩,想想就生氣。

芸兒卻不管那麼多,掙扎著要“教訓教訓“這個滿嘴噴糞的賤男。

我攔住她,讓她躺下休息她的,別管外面的事。

那男人叫囂一會兒,推開母親的病房進去了。

我發資訊告訴沙麗,她哥哥來了,讓她放心。

走廓裡都能聽到病房裡傳出的呼嚕聲,果不其然,等沙麗回來時,她媽媽在床上失禁了。

凌晨三點,我聽到隔壁房間沙麗瘋了似的叫喊和廝打。

“你想要錢,我去賺錢,你不照顧媽,我來照顧。我走這麼一小會兒,你只管睡覺,你是犧口?有沒有一點人性?那是我們的媽媽!!”

她哭喊尖叫著,“醫生說她活不了幾個月了,我們只能配她這麼一點點時間!”

我聽到“咣”一聲,趕緊去沙麗醫房,那男人推開門氣呼呼離開。

沙麗被他推倒在地上,頭碰到床頭櫃,屋裡又騷又臭。

沙麗眼睛空洞,躺在地板上,不動不說話,好像死了一樣。

隨身的小包,包蓋大開,裡面的粉盒,口紅滾出來,唯獨沒有錢。

臉上的濃妝殘了,睫毛膏弄得整個眼圈都是黑的。

嘴上一片狼藉,弄出唇瓣的殘紅,對發生的一切欲說還休。

我過去扶起她,芸兒瘸著一條腿,站在門口,氣得快哭了。

“哪有這種哥哥?是不是人啊?別難受,等我腳好了幫你打他出氣。”

芸兒安慰沙麗,她像個死人一樣,僵坐在那兒。

“你們走吧,方玉碩,你妹妹需要休息。”

她聲音冷漠極了,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開始動手抬起媽媽乾柴一樣的身體,將髒了的床單褥子抽出來換洗。

我扶著芸兒回房間,拿了銀行卡,下面就在取錢的ATM機,可以先取點錢,讓她明天一早交上醫藥費。

她媽媽已經斷藥了。

一樓取過錢,我坐了電梯上樓,她在公用水管那正洗床單,削瘦如孩童的肩膀一聳一聳。

連哭,也是這樣沒有聲音的。

我覺得不應該打擾她,就站得遠遠等她哭完。

她洗著衣服,突然停了下來,將臉伸到水龍頭下,就著冰涼的水聲抽泣起來。

她穿著件短袖,秋夜已經很涼了,我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默默披到她後背上。

她溼淋淋地直起腰,一頭一臉的水,直接靠在我肩膀上,哭出聲來。

夜好漫長……

我拍著她,像哄小朋友摟著她的肩膀。

天就快亮了,我把錢放在她手中,讓她收好,休息一下給媽媽先交上醫藥費。

我送她看病房門口,她回過頭,哭紅的眼睛認真看著我。

“方玉碩,你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可是,你卻是這一生裡對我最好的人。謝謝你。“

她推開門,我轉身想走,卻聽到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她媽媽的床空空的,人不見了。

廁所,走道,水房,到處都找了,不詳的感覺在我心頭湧起。

我讓她呆在走道上,自己跑到窗邊向下看。

……

誰也說不清,那個瘦成枯柴連廁所都上不了的女人是怎麼從床上艱難地爬到窗子。

又從窗子翻了出去。

醫生說她跟本不可能上到那麼高的地方,她沒有那種體力。

也許是迴光返照?

也許是不想再拖累女兒的決心?

她像一片落葉一樣無聲地從視窗飄下去,中斷了已經殘喘的生命。

在看到她在地上的那片薄薄的影子時,我甚至有種擺脫的感覺。

至少,沙麗不必再為了一片已經沒有意識的影子去出賣青春了。

她沒有哭,冷靜得像在辦別人的事。

打電話給哥哥和親戚們,等天亮好辦醫院的手續。

直到早上九點多,她哥哥才到醫院,頂著亂髮,剛睡醒的樣子。

親戚們也陸續趕到了。

一群大媽將她包圍住,不停數落她。

“麗麗呀,媽媽這麼辛苦把你們帶城裡,你怎麼看個人都能看不好,讓她跳下去呢?“

“真是,把女兒養這麼大,還不是一點用沒有。“

“現在人死了,你沒媽了,你這個丫頭怎麼不長點心啊。我們說你也是為你好。“

哥哥走過來,“有錢沒?媽辦後事得我出面。“

“沒,昨天賺的錢你拿走了,你不是兒子嗎?媽的事你應該自己拿錢辦吧。“

“小麗你少說幾句吧,你媽屍骨未寒你就在她面前頂撞你哥。有錢的話,拿一點出來,都是自己媽媽呀。“

“你哥也不容易,放村子裡都該娶媳婦的年紀了,對像都沒有、“

……

我聽不下去了,她哥哥有了親戚們的支援,更放肆了,伸就就摸沙麗的衣兜。

我給她的錢她貼身放著,萬沒想到那男人會來搶。

“玉哥哥,你還等什麼呀,等我過去動手嗎?“芸兒呼呼直喘粗氣,在後面大聲說。

我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錢,我有,我也願意出。不過只能讓沙麗拿著。“

我推他一把,他後退幾步,差點坐地上。

一群三姑六婆指著我,“你誰呀。“

“他是借錢給沙麗辦喪事的人啊,你們是誰?親戚,那剛好啊,一人三百塊,先借給沙麗,死者為大,你們不懂嗎?“

芸兒在我身後駐著柺杖說。

“先入了土再說嘛。你們說呢,三百塊應該都有吧,快點。”

芸兒推著沙麗,讓她伸手,那群親戚有些散開了。

沙麗哥哥不甘心,衝上來,拉住妹妹的衣服,“連我的話也不聽了?以後想不想我養你?“

沙麗甩開他,“不用你養,我養得了自己,你別找我就感謝了。“

“這個沒規矩的丫頭!“

“媽媽面前就這麼過份。“

芸兒推我一把,我擋在沙麗前面,兩隻拳頭碰了碰,拿出搏擊的眼神盯著他。

他退縮了,叫囂著,“沙麗你給我等著。“

……

沙麗回過頭,雖然疲憊,但眼神清亮,“謝謝你們兄妹倆,咱們學校見。“

……

邵峰上午依舊來為芸兒補課,我去找米蘭。

她教我做一些基本的法器。

還給我出題,兩支同樣的狗毛鞭子,哪支厲害?

桌子上放著兩根鞭子,她讓我辨認。

兩支鞭子,一支粗一支細,粗的那支更漂亮些。

我拿起兩支,粗的更合手,我手大,細的拿著不舒服。

“這支。“我晃了下漂亮的那支粗鞭子。

“你這人是不是就看樣子啊,漂亮的就一定好嗎?“

我瞧她有些生氣的樣子,實在莫名其妙。

“不是啊,那個細的拿著容易脫手,都脫手了,再厲害有什麼用。所以選這個。“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說,“傻人的想問題果然和聰明人不一樣。“

我問,她這個聰明人會怎麼想。

她繞了幾圈,說來說去,就是不起眼的才是好的。

是跟據做鞭人的心理推理的。

她又高興起來,說我是個福將,不按套路出牌。

正說得興起,那個圓臉男人又上門了。

我上了一小時的表,關了店門,擺上有客的牌子,泡好茶,坐進櫃檯裡。

米蘭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別忘了我們的賭約。

“你當上了主任。後來呢?“米蘭提醒男人。

夢境開始失控。

以前男人睡前想想自己做什麼夢,晚上一定可以夢得到。

當上主任後,一直沒時間再想做夢的事。

也許是故意避開回想同事的死和自己的關聯。

而且由於工作太忙,一回家倒頭就睡,幾天沒有做夢。

一個晚上,他和往常一樣,倒下就睡了。

正睡著,感覺有一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站在自己床前。

這情景很像他站在原來的領導床邊偷看的那一幕,一下就把他嚇醒了。

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但能感覺到是個男人的剪影站在他床邊。

你要什麼夢?那男人問。

他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真的,他抬頭看了看周圍,家裡和平時一樣。

老婆就睡在自己身邊。

好像是真實的,不是夢。

“你是誰?”他問。

我是幫你完成願望的神。男人冷冷地說。

你從哪跑出來的?快回去,你是我買來的。他不客氣地回答。

男人邪惡一笑,跳上床,拉開他老婆的被子。

像他摸上司的老婆那樣撫摸著他的妻子。

甚至掐了她一把,她好像魘住了,皺著眉,卻不醒。

我能幫你在別人身上完成的事,也能在你身上完成。

男人嚇壞了,問他要什麼。

夢!他說完就消失了。

男人驚了一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剛才一切都是做了個夢。

老婆的被子掉在地上,夢裡的事,成真了。

從早上開始他走到街頭就在想晚上做什麼樣的夢,什麼樣的夢可以不傷人。

他停下來,喝了一整杯茶,鎮定一下情緒,接著講。

到了晚上也沒有想好準備做什麼夢。

他呆在書房,一直不去睡覺。

想來想去,如果許願發財。

會不會明天早上有哪間銀行被搶,保安死於非命?

如果想升職,是不是要死更多同事?

他喃喃訴說著苦惱,我真為他的想像力著急。

後來,他終於想到一個,想夢到吃小時候奶奶做的蔥油餅。

可是奶奶早已不在人世。

夢裡他回到了小時候的家,還是那個昏暗卻溫暖的舊房子。

八仙桌上擺著新炸的醬。

廚房裡傳來烙餅的香味,他慢慢走過去,奶奶穿著深藍帶壽字圖的唐裝,黑褲子,怒氣衝衝在烙餅。

他叫了奶奶一聲,奶奶花白的頭髮顫巍巍,頭也不回,嘴裡在說著什麼。

他慢慢走過去,聽到了奶奶的話,就站住不動了。

奶奶說,不孝的子孫,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幾年沒上過一柱香,沒掃過一次墓,想吃蔥油餅,想起我來了。

奶奶?他叫一聲。

沒有期待中慈祥的回應。

“奶奶”回過頭,怒氣衝衝地喊,“想吃餅,給你吃個夠。”

手中拿著的鐵鍋冒著濃煙,奶奶拿起鍋將裡面的熱油潑向他。

他轉頭就跑,只見奶奶站在門口對著他叫罵,只是身體出不了老房的門。

那男人的身影出現在奶奶身後,看不清臉,卻能感覺到他詭異的笑。

奶奶掙扎著被他拉了進去,門,關上了。

不知怎麼回事,他已經坐在書房的椅子上,還靠在椅背上。

我是醒了吧。他思索著,手臂上一串被熱油濺到的泡。

那男人的影子出現了,翹著二郎腿,意猶未盡摸了摸嘴。

你奶奶的蔥油餅的確不錯,你奶奶夾在餅中,味道也不錯。

你,什麼意思?

你沒有發現?你的夢有一個規律。男人說完消失了。

男人醒來,看了看手臂,沒有燒起來的泡,有一串泡消退後的印記。

他回憶起自己的夢,越想越怕。

從第一個夢開始。

每一個夢裡,都會有人死去。

如果夢裡出現的已經是死人,這個死人好像就會再也不存在了。

奶奶一直在罵他不孝,她是從哪裡被黑衣人弄到夢裡來的?

那天過得很不順,由於心不在焉,一整天工作不時出錯。

到下班時已經筋疲力盡。

回到家,老婆沒有回來,他勉強做了點飯。

老婆回來後兩人一直吃飯,老婆一直報怨他廚藝沒進步。

做的飯難以入口,他心情鬱悶到極點,平時一般沉默的他回了句,“我又不是廚師,怎麼能和外面做的飯比?”

老婆把筷子一摔,“你乾的工作和等死差不多,心思能不能用到家裡一點,把飯做好有什麼難?你賺錢,讓我在家待著,看我做的好不好?”

“沒有一件事,你能做好的。”

兩人從做飯開始,吵到買房子誰出的錢多,誰對家庭貢獻大。

到洗家衣服搭衣服時不展好衣服,疊衣服時疊不整齊。

刷牙不認真,洗碗不用洗潔精。

到最後,女人說,他就是個對生活沒有一絲追求的失敗者,自己是瞎了才嫁給他。

老婆生氣鎖了門睡覺去了。

男人只能佔據了沙發。

他不敢入睡,又生了一肚子氣,不是因為女人的態度。

而是因為女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這人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老實謹慎了。

連工作也是岳父託關係進去的。

好容易升了職,太太也並沒有多高興。

說要不是那麼多人死,排隊也排不上他。

家裡房子車子,都是太太名下的。

現在沒有孩子,要有了孩子,估計也是姓太太的姓。

他有什麼?除了僥倖得到的這個職位,什麼也沒有。

他心裡一片空白,什麼願望也沒有,眼皮子沉得不得了,不由自主地閉上了。

恍惚中聽到一聲門響。

好像太太出門去了。

還有高跟鞋的聲響。

這麼晚了她去哪?這個念頭一出,他馬上醒過來。

吵架歸吵架,總不能這麼晚還亂跑啊。

最近有人深夜襲擊女人的新聞還少嗎?

他穿著睡衣套上鞋子追了出去。

遠遠看到太太穿著風衣的身影,她沒有開車。

而是上了一輛奧迪車。

男人趕緊上了自己家的車,開車跟了上去。

車子停到離自己家有十分鐘距離的一個小區。

開車的是個高大的男人,他下車為太太開了車門。

摟著她的肩膀上樓去了。

男人把車停得遠遠的,跟了上去。

太太和那人進了一個房間,連門都沒來及鎖。

他在門口聽到了男人的喘息聲,沒有推開門的勇氣,轉身離開了小區。

回到家,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天,他醒來,房間裡空蕩蕩的,太太沒有回來。

他決定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只要能留住她就行。

在單位一直忙到下午,才有空喘口氣。

手下一句員工敲開辦公室的門,說有人找他。

他進了會客廳,看到自己的岳父坐在會客廳裡。

難道是太太回家跟岳父提出要跟自己離婚?

岳父的眼睛為什麼這麼紅?

他看到男人一臉迷茫走進來,站了起來,迎上去,握住男人手,“兒子,是我姑娘對不住你。”

他仍然不懂,問嶽爺,你說什麼?

以後你就是我親兒子,就當我沒有這個女兒。

到底怎麼了?他問。

“她死了。死......”

岳父說不出口,她老婆死在她和那個男人租下的愛巢裡的床上。

男人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重複著。

我知道你無法接受,可我去看過現場了,這個沒羞沒臊的丫頭,丟盡我的臉。

岳父去拉他,他一直搖頭,不可能。

心裡想,我沒有想讓她死,我原諒她了,我要和她一起生活下去的。

為什麼夢會出現偏差,我沒有夢到這部分。

後面的事情記不清了。去認屍,去做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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