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曼無疑是小提琴界的扛把子之一。
可偏偏,大師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無法駕馭,不在於技術,也不在於藝術的理解,思想的深度,文化的廣度,完全是在於東西方的各項差異性。”
弗里曼的這句話,頓時讓眾人愣了愣。
沃頓在愣神後,臉色也是好上了不少。
隨著弗里曼的開口,眾人算是明白了這句“西方人無法駕馭的樂曲”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這首曲子是西洋古典音樂,但卻完全無法被西方古典音樂的評價體系來評價,甚至無法被討論。”
“這是夏國在西洋古典音樂這個形式上的終極美學表達,這是真正的東方意境,東方美學,一切全都基於東方的基底。”
“音樂的語法,口音,敘事習慣,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我會說,西方小提琴家無法駕馭。”
在弗里曼的微笑中,在場的眾人輕輕點頭。
表情也輕鬆了許多。
畢竟,沒有人願意承認不如別人,虛心學習歸虛心學習,但“整個西方都不行”的話還是有點傷自尊,反應不炸裂是不可能的。
現在一聽,這似乎跟水平無關。
那沒事了。
“能具體舉個例子嗎?”
“能是能,但我認為,這裡應該讓李燦先生來敘述,他一定會更清楚,我的理解或許會有所差異,因為我並不懂東方文化。”
弗里曼十分謙虛。
事實上。
能在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情況下敏銳的發現“演繹思維截然不同”的這個現象,就已經非常困難了。
弗里曼無愧於大師稱號。
“事實上,我在音樂裡聽到的,曲式結構是很經典的奏鳴曲曲式,和絃編排也是非常立體且具象的西洋音樂編排,和聲結構大量運用卡農形式,對位法非常西方,主題貫穿,是十分西洋古典音樂形式的作品。”
“從譜子上看,你根本看不出這是一首東方樂曲,它的一切實在是太西洋古典了!”
說到這裡。
弗里曼看了一眼通往大廳那關閉的大門,忍不住讚歎了起來。
“但在演繹上,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西方思維,那是東方才有的美學表達。”
“他真的是天才,我也真的很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曲目。”
“!”
這下算是捅了在場眾人的好奇心了。
根本忍不住一點。
“等等吧,等李排練結束,一定要問問。”
“對,等等,這要是不弄個清楚,我今晚一定睡不著了!”
“天吶,這樣的評價,難道說,李他真的將東西方藝術完美的融會貫通了嗎?”
眾人的表情滿是不可思議。
就跟好奇寶寶一般,等候在排練廳外。
終於,在等待了半天后,直到中午吃飯時間,大廳門才開啟。
李燦剛打算樂呵呵的回酒店吃飯,迎面便被一群人給堵住了。
“你們這是.”
眼看著一群人眼睛散發著綠光,李燦渾身一顫,來自華夏的武學肌肉記憶頓時被喚醒,北腿傳人總感覺這腳丫子有點不聽使喚。
“是這樣的.”
沃頓連忙上前,解釋了起來。
李燦一愣,目光落在了弗里曼的身上。
“弗里曼先生,您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抱歉,實在是怠慢了。”
李燦嚴肅起來,十分禮貌的問了聲好。
不只是源自於這是恩師亨利爵士的好友,更是源自於弗里曼本身的一言一行。
甚至有很多粉絲都覺得弗里曼有點太聖母了,同情心氾濫。
但事實上是,弗里曼的演出收益幾乎絕大多數全部捐贈給世界各地遭逢不幸的人,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群星。
即使是衝著這個,李燦也必須要給予足夠的尊敬。
“李,我不想打擾你的排練時間。”
弗里曼輕笑著搖搖頭。
“我們一起去吃飯吧,不要耽誤時間,不過,李,您可一定要給我們解答解答疑惑。”
“沒問題。”
李燦點點頭,便和一行人簇擁著來到帝國酒店。
上菜前,李燦便笑呵呵的開口道。
“弗里曼先生那音樂的口音,語法,敘述邏輯,描述的很恰當,確實是因為這樣。”
“我舉個例子,西方的語言裡,無論是英語,德語,法語,還是西班牙語,都十分重視語法的這個概念,表達出的內容是十分嚴謹且規律的。”
說到這裡。
李燦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比如,西班牙語裡mi papá tiene 47 aos,去掉音標,這句話就崩了。”
“哈哈哈哈哈!”
眾人頓時大笑起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的爸爸今年47歲”。
可如果去掉音標,那就是“我的土豆有47個p眼”。
“但中文在表達上,是非常不喜歡特別確定的,一般比較模稜兩可,這是因為在我們的文化中,將話說的太滿太直白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而在東方的浪漫表達中,也需要依靠文字表達的模糊,去為一段話賦予更多延伸意義,以及美學意境。”
李燦微微一笑,先是說了中文,又分別用英語解釋同一句話的不同意思。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乍看,說的是景,東邊出太陽,西邊下雨,說不是晴天吧,它其實又是晴天。”
“但實際上呢,在中文讀音裡,晴,與情是同音,也就是說,這句話可以延伸出另一個涵義,東邊陽光溫暖,西邊陰雨,說不是因為愛情,但這就是愛情。”
“你看,這是不是就藉助景色,描述出了一個初戀少女的忐忑內心?”
李燦這一席話,頓時讓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弗里曼。
受到啟發後,突然哈哈大笑。
“原來如此,李,這麼長的樂句裡,你利用音樂語言去進行各種非常細膩婉轉的細節處理,就是為了表達這種巨量的情感元素變化!”
“對。”
李燦笑呵呵的點點頭。
“因為這是敘事曲,所以,敘事的邏輯必須是東方邏輯,情感表達的風格也與西方音樂有著本質的不同,尤其是在反拍子的自由度上,更是截然相反。”
“果然!我就感覺這個反拍子有點像爵士,難道這不是爵士元素嗎?”
“當然不是,這是來自於夏國民間藝術的律動,在反拍的處理上要比爵士更加自由。”
“哦?我一直覺著夏國人都很嚴肅,音樂喜歡很正經,律動感不足,原來也有嗎?”
“當然有,事實就是,廣場舞大媽扭秧歌的時候全是律動,各種反拍,民族舞蹈民族音樂在拍子上的運用更加自由,就算是33拍秒接42拍都很常見,”
“噢?!amazing!”
眾人聊著。
稱讚聲此起彼伏。
李燦的一席話,當真是給眾人開啟了一道通往東方美學的大門。
沃頓此時完全沒有任何的不爽與狐疑。
反而是興致滿滿的參與討論。
所有人都對夏國這截然不同但又自成一脈的美學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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