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霜燃等人開始在城內搞事之後,同理軒內外也增加了安防。但作為平日裡還有學生過來的書院,原本也做不到如宮廷衙門那般嚴密,從牆外翻進來後,略作尋覓,吞雲便盯上了屋簷下一名搖頭晃腦唸書走過的男子。晃身過去,便攬住了對方的脖子。
大宗師與文弱書生的差別猶如天地,吞雲只是伸手微微一捏,對方的脖子便如同麵條般的可能斷去,那書生說不出話來。為了方便對方理解,吞雲的手中還滑出了一柄細刃。
“我動一動,脖子會被劃開。明白了?”
書生目光轉動。
“安靜一些,帶我去見李頻。”吞雲推了推他,朝前方走,口中道,“我乃山東豪俠,習武二十年,欲尋明主,不想循規蹈矩了,得讓他見識我的手段。”
他的話語既快,腳下不停,轉眼間,便穿過了前方的院門。此時不遠處傳來書聲,院落裡有人走動,雖然能見到衛士的身影,但吞雲武藝超群,身形步伐乍看起來與一般書生毫無區別,兩人勾肩搭背,轉眼間便已到了第二道院門,與兩名衛士錯身而過。
被挾持的書生對眼前的狀況恐怕還沒有想得太清楚,轉眼間又在簷下走出數步。書生的目光與前方一名衛士的目光交錯。
吞雲微微蹙眉。
他的武藝近乎入道,對於人的身體結構無比清晰,此時看似只勾住對方肩膀,但此刻書生身體裡的每一分肌肉的動靜,都在他的心底洞徹無疑,就在這一刻,書生想要說話。
他的手上微微使勁,骨骼幾乎發出咔的微響,那書生什麼聲音都沒能發出來,但隨即他忍住巨大的痛苦,微微擺頭。
撞向吞雲的頭頸。
對於生命,人們可以做出無數的敘述,但許多時候,生命的重量,或許也就寄託在那短短片刻之間。在同理軒中讀書的這名年輕人還沒有經歷過任何的大事情,他整日背誦著先賢的明訓,或許也曾無數的想到過未來的建功立業,又或是還我河山,但這一刻,他所有的生命,只凝聚在了這一次艱難的擺頭與複雜的目光中。
吞雲咔得擰斷了他的脖子,身形一晃數丈,撞開了旁邊書院房間的窗戶,落地,前行,路途中一名衛士也已倒了下去。
騷亂展開,吞雲的身影如虎奔騰。但書院之中,有人操起板凳砸向他。
書院外頭,解決了兩個瞭望塔計程車兵後朝這邊趕來的樊重也察覺到了這驟起的動靜。
與吞雲相隔一個院子,在房間裡對坐的胡栓與李頻,也聽到了隔壁喧鬧的發生,他們才剛剛溝通完張雲涯的死,此刻明白過來。
“這是衝我們來了。”李頻道。
“來得好!”胡栓拔劍而起,他到了福州雖然歸於之乎者也居多的名臣派,但實際上仍屬少壯,性情剛烈耿直。只是相對周君武、左文懷這些整天嚷著拆屋頂的人來說,想法稍顯保守而已。
不過片刻,吞雲便看到一名書生帶著數名綠林豪客朝他撲將過來的景象。而在周圍,一眾讀書計程車子都已反應過來,抄起桌椅、硯臺、石頭亂砸,有的人已經開始尋來漁網禦敵,而不遠處,羅守薇也執劍撲來,示警的煙火已在天空中炸開。
“草……”
吞雲朝著人最少的地方離開。
宗師身份,以快打快,原本會有建樹,但誰知道會遇上一個傻子呢。這也是偶爾會有的事。
……
砰、砰砰——
堆了垃圾的院落裡,化名孫悟空的少年將被截住的綠林人按在牆壁上,已經狠狠地打了幾拳,膽汁吐了一地。
“陳霜燃在哪裡?陳霜燃在哪裡?”
“嘔……不、不知道……”
“知道我是誰吧?”
“孫……孫悟空。”
地上面色兇狠的男子揚起桀驁的臉,隨後被啪的一記耳光打了回去,臉上眼看著便腫起來了。
“那你還敢說不知道!”
“不知道……咳咳,就是不知道……”男子的臉正在迅速的膨脹,帶著血紅的蔓延,鼻涕眼淚都出來了,“陳姑娘做事,我們不知道……”
“嘿!”少年雙手叉腰笑了笑,之後從懷中掏出幾張帶血的宣紙來,“你,那你是‘橫海蛟’……這個什麼,今……這個什麼雙吧,跟著陳霜燃做了好幾件大事的,你看看,兩個月前誣陷鍾二貴的事情有你,前幾天的火併也有你……”
“老子……草你娘,老子姓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橫海蛟岑雙便是爺爺……你他孃的是個雛嗎,身份不該先問嗎?還有蒲信圭這個王八蛋,他吃裡扒外的東西……”
或許是意識到今天難以善了,岑雙破口大罵,實際上,也期待著能有聽到罵聲的捕快能夠迅速趕來,將他從這煞星的手中救走——連日以來,由於兄長被陳霜燃出賣,打死在懷雲坊,這名叫孫悟空的煞星到處尋找陳霜燃,已然不是什麼綠林間的秘聞——而這一刻,對方似乎是被他破口罵孃的壯舉驚呆了,瞪著眼睛一時間竟沒有打人。
示警的煙火在不遠處的空中爆開了一陣,官府的力量敲鑼打鼓的朝那邊過去了,少年看著那相隔不過兩三條街的方向,略微想了想:“是同理軒吧?”
岑雙在地上喘氣,下一刻,對方一個巴掌拍了過來,打在他已經腫起的臉上,他的腦袋裡嗡嗡嗡的響,過得好一陣,才有聲音反饋過來:“你不是地頭蛇嗎?我在問你,那是不是同理軒?”
“是——”岑雙大喊,“你有種殺了我——”他希望近處的捕快能聽到。
“又去殺李頻了……你們家的誰呀?”少年將他拽了起來,拉到面前,“我去殺你們家的其它人,你是條漢子,幫我給陳霜燃帶個信。”
“噶……”岑雙還想大喊,隨後才意識到對方的說話,點了點頭,“……好。”
“就跟她說你死了。”
刀光穿過了岑雙的肚子,寧忌將他拋開,轉身躍向高處。
來到福州之後,已經見到了不少曾經活在父母親口中的人,這其中,名叫李頻的書生對他而言並沒有多少吸引力,也就從來沒想過要看看,只是大家翻臉後的這幾天,針對對方的刺殺,也真是不少,大概也是個風流人物。
雙方撕破臉之後,連日以來的各種衝突已趨於白熱化,寧忌扮演的是兄長被殺後的復仇狂魔,對於陳霜燃手下的這些嘍囉,也沒有什麼留手的必要,宰掉好事成雙後,便想借著對方姓名的寓意再下一城,此時躲在這邊觀望了片刻,見同理軒那邊的混亂逐漸平息,卻也明白了這次過來出手的,便是吞雲與樊重。
他掂量了一下懷中的火槍。
殺兩個?
難度大。
但略作沉吟,他還是朝著對面的方向飛掠而去。
想法總是要有的,萬一真的好事成雙了呢。
吞雲與樊重逃跑的是與他相反的方向,寧忌加快了一段速度,待接近同理軒外的街道時,官兵漸多,他也就放慢了速度。穿過同理軒側面的長街,士兵封鎖了半條街,院牆上有高手擠出來的坍塌痕跡。
隱隱約約的,能夠聽到院子裡傳來的哭聲……
他看了幾眼,微微嘆息,朝著前方趕去……
……
“李兄……節……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