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破曉,草葉的露水還泛著清晨的微光。
李衛國比往常來得更早,揹著鼓鼓囊囊的麻袋,一早鑽進了工具房。
前日謝廠長一大早來了林場,點了李衛國帶人去清理東坡的老樹根。
“咱們李哥這回可真成了紅人。”眾人有羨慕有嫉妒,不由地打趣著。
最難受的是王德發,東坡的老樹根本來是交給他負責的,這會卻被李衛國給截胡了。
他是老工人了,幾十年來基本上好活都是他先來。
如今來了個毛頭小子,倒要搶他的活?
王德發越想越氣,攥著半塊破銅鑼,在林場門口一站就是大清早。
“都來看吶!”王德發青筋暴起的手背蹭著樹皮,敲響了銅鑼,震得枝椏上的露水撲簌簌往下掉,“咱們林場的‘大能人’李衛國,白天裝模作樣幹活,夜裡往自家背木料!咱莊稼人血汗錢養的知青,倒成了監守自盜的賊!”
李衛國正蹲在工具房修割草機,聽見動靜時扳手“噹啷”掉在地上。
他抹了把臉站起身,藍布工裝前襟沾著機油。
“衛國兄弟,”看林老張頭湊過來,臉上全是擔憂,“王德發天沒亮就來林場敲門,說王二狗在派出所招了,說你上個月往家裡運了三車松木。”
李衛國的太陽穴突突跳。
王二狗?
之前因為盜竊案被村民攔住的那個二流子?
他深吸口氣,往前走了兩步,“德發叔,您說的話可有憑據?”
王德發的三角眼眯成縫,賬本“啪”地拍在鐵門上:“憑據?
王二狗說他幫你搬的木料,就堆在你家後山坡的破棚子裡!”
人群裡起了些騷動,幾個上了年紀的婦女交頭接耳,張嬸的大嗓門飄出來:“秀娥前兒還跟我借篩子,說要篩松針給娃墊床,莫不是......”
“德發叔,”他壓著嗓子,聲線卻發顫,“我家後山坡的棚子去年就塌了,您要是不信,現在就跟我去看。”
“看?”王德發突然拔高了聲音,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條蚯蚓,“等你把木料轉移了再看?
李衛國,你當我們都是睜眼瞎?
前兒謝廠長說要推薦你當勞模,合著是拿咱們林場的木料換榮譽呢!”
有幾個年輕後生跟著起鬨,撿起石子砸向鐵門。
李衛國的耳尖發燙,正準備開口解釋。
“都鬧什麼!”
謝正林的聲音像塊石頭砸進沸鍋。
老廠長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工裝,手裡攥著卷報紙,鞋跟碾得地上的碎草咔咔響。
“李衛國同志上個月牽頭改良的育苗棚,使松樹苗成活率提高了兩成。”
謝廠長展開報紙拍在王德發麵前,頭版照片裡李衛國蹲在苗床前,臉上沾著泥,標題是《知青李衛國:把根扎進黑土地》,“市裡前天剛發了表彰檔案,我這兒還有林場近三個月的木料出入賬——”
他翻開登記本,“每車木料都有公社的調運單,王德發,你說的‘三車松木’,是記在哪個月哪日?”
人群靜了一瞬。
張嬸湊過去瞅了眼報紙,捅了捅旁邊的劉叔:“這照片我在代銷點見過,敢情是真的?”
王德發的臉漲成豬肝色,喉結動了動,想要反駁,可張了幾次嘴,只擠出句:“那王二狗......”
“王二狗今早剛在派出所簽了筆錄,”謝廠長掏出份蓋著紅章的紙,“他承認是收了外村販子的錢,故意往李衛國身上潑髒水。”
鬨鬧聲瞬間炸響。
幾個上了年紀的村民開始數落王德發:“怪不得前兒王二狗鬼鬼祟祟往村外跑!”
“德發,你這是給咱村抹黑!”
王德發被推得踉蹌兩步,撞在鐵門上,三角眼裡閃過狠厲,卻又立刻堆出笑:“我、我也是聽人說的......”
他踉蹌著往後退,“那啥,我還有事......”
“德發叔!”李衛國突然喊住他。
他啞著嗓子說:“往後有啥疑問,直接找我。”
王德發沒回頭,匆匆消失在晨霧裡。
人群陸續散去,看林老張頭跑了過來,老頭抹了把汗:“衛國,後山林子起蟲了!
松樹上爬滿了花背蟲,葉子都快啃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