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下午在茶館記的那串名字,想起王德發脖子上的金鍊子——得儘快把訊息給謝正林。
“路上當心。”他說,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要是大剛哥問起……”
“問起啥?”趙秀娥抬頭,沾著麵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指尖還留著乾爽的顆粒感,“我昨兒去井邊打水,王嬸子說看見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往林場跑。衛國,你跟我說實話……”
李衛國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樹皮,掌心裡還沾著幹了的面渣,溫暖而真實。
“那是林婉婷,老林家的閨女。”
他說,聲音低緩卻堅定,“她想來跟林場談合作。”
趙秀娥的手指在他掌心裡動了動:“我信你。”
晚飯後,李衛國告訴趙秀娥,自己得去一趟謝廠長家裡,有重要事情需要過去和謝廠長說。
說完就騎著家裡的二八槓,就去了謝廠長家了。
第二日晌午,謝正林來找李衛國。
他舉著張紙衝李衛國晃:“你寫的這些,我今早騎了二十里路去縣裡找張書記。”
他眼睛瞪大,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張書記說,調查組提前來!不過咱們回頭去林場,也要先做點什麼。”
就這樣,二人一齊回了林場。
林場曬穀場上,李衛國把賬本攤在曬穀席上,紙頁在烈日下微微卷曲。
日頭很毒辣,他額頭的汗滴在賬本上,暈開了字跡。
“大夥兒可以看看!這是三月伐松樹的單據,每根木頭都記了尺寸。”
他指著一頁,聲音洪亮,“這是給張寡婦家送高粱米的記錄,謝廠長籤的字。”
圍觀的村民踮著腳看,老張頭扒著人縫擠進來:“我認得這字,是陳會計寫的!”
人群裡有人小聲嘀咕:“都說賬目有問題,這不是明明白白的?”
聽說李衛國要自證清白,趙秀娥為了支援自家當家的,抱著小妮子站在最前頭。
小妮子咳得臉通紅,卻還伸著小手要抓賬本上的紅戳,指尖蹭過紙面,留下一道小小的指紋。
趙秀娥哄她:“等爹把壞人都趕走,咱們就去鎮裡抓藥。”
她抬頭時,正看見李衛國抬頭看她,眼裡亮得像淬了火的鋼,堅毅而熾熱。
李衛國他們以為自己做了這些就能讓大夥兒相信他。
可誰也不知道大家心理真正的想法。
當晚,月色如墨。
河邊老槐樹下,林婉婷穿著大紅裙子,站在那裡。
王德發哈著腰,金鍊在光下泛著冷光:“大小姐放心,我讓陳會計在採購單上多填了十車木料。”他搓了搓手,聲音中帶著諂媚,“等調查組一來……”
林婉婷輕笑一聲,指尖掐著朵野薔薇,已經被她捻得皺巴巴了:“李衛國是塊硬骨頭,可再硬的骨頭……”她把花扔在地上,用鞋底碾過花汁,“也架不住蛆蟲啃。”
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一聲“咚——”,驚起幾隻夜鳥,翅膀撲稜聲劃破寂靜。
王德發望著林婉婷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摸出懷裡的賬本殘頁——那是陳會計今早塞給他的,邊角還留著燒過的焦痕,帶著未燃盡的灰燼氣息。
“三天後,他們就來了。”他喃喃自語,好像夜鴉在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