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陳詞濫調。坐以待斃豈能打破僵局?”“額……”杜倉瞧了楊文嶽一眼,咬咬牙說出心中所想,“不如趁夜色搭橋渡河,撤去豫北與黑旗營南北會合。”
“荒唐!大軍士氣低落,正需一場勝利鼓舞,你倒好,不打便要逃!”陸文錦似乎對逃跑頗為敏感,覺得杜倉是在暗諷他,“你說夜襲艱難,那趁夜渡河就容易?數萬大軍誰在前,誰在後,落在後頭的怎會甘心?到時候奪路廝殺,賊軍沒殺過來咱們自己就敗了!”
“挑選軍中精銳戰卒在前,衛所旗軍、鄉勇在後——以賊軍秉性,必不會苛待旗軍鄉勇……”
“你竟然要捨棄友軍,為自己謀得生路!”
“杜某願率部為諸位斷後。”
“好好好!”陸文錦眉頭緊皺,“早知道你與賊軍眉來眼去多時,今日總算暴露狐狸尾巴!你明面為大軍,實則要引賊兵攻我大軍半渡,令我自相踐踏,不戰自潰!”
“杜某所言皆是肺腑之言!”杜倉說,“賊軍靈光驚人,我軍不可夜襲,更要防備賊軍夜襲啊,今夜天賜良機,此時不走,更待……”
陸文錦一甩衣袖,指著杜倉鼻子痛罵,“住口!你能在帳內聽議,已是楊督憲格外開恩,可你卻三番五次頂撞上官,漲賊軍士氣,滅我大軍威風,可見你染上賊軍目無上下的劣根!來人吶,將這廝拖出去重打五十軍棍!”
一眾侍衛剛踏入營帳鉗住杜倉的雙臂,便被楊文嶽打斷,“慢!軍議是集眾人之所長,豈有不容他人建言之理,夜襲之策的確冒險,但杜倉也有危言聳聽之嫌——免去四十,只打十棍吧。”
楊文嶽話音剛落,杜倉的心中火苗被徹底澆滅。
他偶爾會幻想,若主帥是盧象升,必會廣納良言,不可能陷入如今進退兩難的困境。只可惜今上聽信讒言,將盧公打入詔獄。
軍棍打肉的悶響聲從帳外傳來,楊文嶽等人正要商討其他良策,忽地聽見營外傳來一陣聒噪。
竟是賊軍派出一支二十人的騎隊踏泥而來。
他們並未發起進攻,而是朝著官兵車陣奮力丟擲數十個浸透汙漬的布袋。
考慮到賊軍詭計多端,官兵抽出二十名敢死隊到空地,慢慢解開布袋,而一眾高官則躲在人牆盾陣後方小心觀望。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袋中並非延遲“霹靂彈”,而是一顆顆血淋淋,卻洗淨五官的首級,楊文嶽等人皆是滿目震驚。
袋中不是別人,正是諸位魯南守將的頭顱,沂州、兗州、濟寧……就連距離濟南二百里的東平守將,亦在袋中。
賊軍此番傲然像是在宣告,你官軍被牽制在高宛縣的時候,早有一支紅巾軍偏師將魯南府縣殺了一圈,“你們的援兵都被咱們殺敗了,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吧。”
預料之中的援兵灰飛煙滅了。
握緊的拳頭剎那鬆弛,雙眼肉眶不由自主地撐大,楊文嶽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不相信那一顆顆首級是真的。
他彷彿看見數十萬賊軍正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援軍都敗了,固守待援的計策宣告破產。
渡河撤走的方案亦有不小的風險——且不說黑旗營是否攻下開封,能否與他們合二為一。
他們這一撤,濟南必定遭遇南北賊軍的夾攻,城中兩位藩王難以倖免。
到時候他作為全軍統帥,焉能不受陛下問責。
被今上下詔斬首、滅族的督撫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啊。
楊文嶽不由得輕撫脖頸,幻想自己被劊子手一刀斬首,全家老少也因此受到牽連……
“啊!”楊文嶽下意識低呼一聲。
生死沉浮之間,他彷彿看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夜襲。
賊軍傲慢地宣告“官兵援兵敗亡”的訊息,覺得官兵已是砧板上的魚肉,隨時可取,所以等待“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時機顯現,以冀圖俘虜更多官兵,取得最大戰果。
古人云驕兵必敗,今日道路泥濘,賊兵火器不利,一定想不到官兵士氣低落的夜晚,還有夜襲的想法。
倘若夜襲成功,整個潰亂的局勢便能扭轉乾坤。
無論是為了身前身後名,還是為了自家性命,楊文嶽都要拼死賭上這一把。
他當下召集眾將抽調精銳悍卒,組成夜襲隊伍。
兩千兵馬進攻賊兵大營,一千兵馬直撲山中。
要是夜襲順利,就以“號箭”發信,楊文嶽便會再發兩萬悍卒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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